放学铃响时,林暮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美术教室。校服前襟那块暗红色的污渍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不自在。走廊里人来人往,他下意识地把胳膊抱在胸前,想遮住那块印记,却反而更显眼。几个路过的同学瞟了他一眼,眼神里的好奇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他低着头,快步穿过操场。煤渣跑道被风吹得扬起细灰,迷了眼睛。他骑上停在车棚里的旧自行车——是江川帮他修好的那辆"永久",新换的链条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车座上江川用旧内胎补的补丁糙糙的,带着机油味。林暮跨上去,脚蹬子踩下去,车身却有点晃,他心里乱得像缠成一团的铁丝。
天色已经擦黑,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铁北的街道上亮起了昏黄的路灯。风卷着煤烟味和不知道哪里飘来的饭菜香,刮在脸上有点疼。林暮没回林建国那个冷清的家,鬼使神差地就往江川家的方向骑。车筐里放着那个掉了漆的铁盒子,里面是他的画具,还有那张二等奖的证书,硌得车筐有点沉。
筒子楼下的维修铺没开灯,塑料布棚顶在风里"哗啦啦"响。林暮把自行车停在楼道口,锁车时手指都在抖。他抬头望了望江川家的窗户,三楼,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像只疲惫的眼睛。他犹豫了半天,脚像灌了铅,挪不动步。
上去干嘛呢?让江川看见这块丑得要命的污渍吗?
林暮低头扯了扯校服前襟,那块深红色的印记在暮色里依然扎眼。布料被他中午擦得有点起毛,摸上去糙糙的。这是养父母去年秋天给他买的校服,当时养母蹲下来给他整理衣领,说"我们暮暮穿着真合身"。林暮鼻子一酸,赶紧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杵这儿干嘛?"
身后突然传来江川的声音,林暮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江川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个塑料袋,装着几个馒头和一把青菜,额头上还有点汗。他看着林暮,眉头皱了皱,视线落在他胸前的污渍上。
"没、没干嘛,"林暮赶紧低下头,手指绞着校服下摆,"路过……"
江川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楼道门。楼道里的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墙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进来。"江川丢下两个字,率先走了进去。
林暮愣了愣,还是跟了上去。楼梯扶手锈得厉害,一摸一手灰。他小心翼翼地跟着江川,尽量不碰到墙壁,生怕把身上的污渍蹭上去。走到三楼,江川打开家门,一股熟悉的中药味和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进来坐。"江川把塑料袋放在门口的小桌上,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里屋传来江川父亲轻微的咳嗽声,很快又安静下去。
林暮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他的校服太脏了,江川家的地板虽然旧,但拖得很干净,水泥地上能映出模糊的影子。他怕自己一走动,就把这里也弄脏了。
"站门口当门神?"江川回头看他,眉头皱得更紧,"进来啊。"
"我……我身上脏。"林暮小声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
江川的目光又落到他胸前的污渍上,这次看得久了点。"怎么弄的?"
"美术课……"林暮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不小心打翻了颜料……丙烯的,洗不掉了……"他说着,眼圈又有点发热,赶紧低下头,怕江川看见。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里屋传来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林暮的手指越攥越紧,指甲掐进掌心。他觉得自己真没用,总是这么不小心,什么事都做不好。
突然,江川转身走进了里屋旁边的小隔间——那是江川平时放工具和杂物的地方,门帘是块旧帆布,上面印着模糊的"铁北炼钢厂"字样。林暮听见里面传来翻东西的声音,铁盒子碰撞的"哐当"声,还有江川低低的咒骂声。
林暮站在原地,心里更慌了。江川是不是嫌他麻烦了?也是,江川每天要上课,要修东西,要照顾父亲,已经够累了,自己还要带着一身脏衣服来给他添乱……
"找到了。"
江川掀开帆布帘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玻璃瓶,标签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天那水"三个字,容量大概100毫升,里面的液体是透明的。他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条破毛巾,灰扑扑的,边缘毛躁,上面有几个洗不掉的机油印,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旧毛巾。
"脱下来。"江川把玻璃瓶和毛巾放在桌上,指了指林暮的校服。
"啊?"林暮愣住了,"脱、脱下来干嘛?"
"废话,"江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穿着我怎么弄?"他拧开玻璃瓶的盖子,一股刺鼻的工业气味立刻弥漫开来,有点像松节油,但更冲,带着点甜腻的毒性。
林暮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了。"我自己来吧!"他慌忙说,伸手想去拿毛巾和玻璃瓶,"我回去……"
"你会?"江川挑眉看他,把东西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用天那水擦丙烯颜料,得顺着布料纹理,力道不能大,不然把布烧烂了都不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上次修老张头的收音机外壳,就是用这个擦的油漆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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