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铁北的太阳开始西斜,光线带着一种疲惫的橘黄色,懒洋洋地洒在高低错落的旧屋顶上。放学铃声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拖着长长的尾音在校园里回荡。林暮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急着回家,他把书包带子紧了紧,朝着与家属院相反的方向走去。
书包里沉甸甸的,除了课本,还装着那个磨破封面的速写本、几支削尖的铅笔,以及江川上次给他的那块松木板。自从决定参加比赛,要画那幅"铁北印象"的油画后,他每天放学后都会去一个地方——废弃工厂区。
那里是铁北最破败,也最能触动林暮的地方。生锈的管道、断裂的混凝土横梁、爬满藤蔓的残破厂房,在不同的光线下呈现出不同的质感,像一首无声的挽歌,诉说着这座城市曾经的辉煌和如今的落寞。林暮觉得,只有在那里,他才能真正捕捉到铁北的灵魂。
走到家属院附近的岔路口,林暮习惯性地停顿了一下。他知道江川的维修铺就在前面不远的巷口。这几天,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放学后就去江川的铺子里待着。一方面是因为要抓紧时间写生收集素材,另一方面,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自从那天在江川的铺子里被说了"怂包活不长"之后,再面对江川时,心里总有点莫名的紧张。
他抬头望了一眼巷口的方向,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有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也许江川今天活儿不多,已经回家了。林暮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很快又被对写生的期待取代。他定了定神,转身拐进了通往工厂区的小路。
这条路很不好走,坑坑洼洼,布满碎石和垃圾。风比白天更凉了,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往前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有铁锈味,有煤烟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霉味。林暮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加快了脚步。
他今天想去的是工厂区深处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座半塌的炼钢车间,巨大的炼钢炉残骸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黄昏的光线从破损的屋顶和墙壁照进去,会形成一种非常奇特的光影效果。昨天他去踩过点,已经在心里勾勒好了几幅速写的构图。
林暮不知道的是,在他拐进小路大约五分钟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岔路口。
江川靠在巷口的一棵老槐树下,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眼神复杂地望着林暮消失的方向。他刚从废品收购站回来,手里还提着半袋子刚淘来的旧零件。本来是想直接回维修铺的,却看到林暮背着书包往工厂区的方向去了。
那小子,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江川皱了皱眉。
他知道林暮要参加那个什么绘画比赛,也知道他在到处写生。铁北中学那帮不务正业的混混虽然被他上次吼过之后收敛了些,但工厂区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万一出点什么事……
江川把嘴里的烟拿下来,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他告诉自己,这跟他没关系,林暮是死是活,他操哪门子心。他还有一堆活儿没干,爸的药也快没了,他应该赶紧回铺子里去修那辆等着取的电动车。
可是,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想起那天林暮在他铺子里,攥着铅笔,指节发白的样子;想起他低着头,小声却坚定地说"我参加"的样子;想起他速写本上,那些被他画得栩栩如生的铁北的角落……
"操。"江川低声骂了一句,把手里的零件袋往墙角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朝着林暮消失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走得很快,但很小心,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淹没在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机器轰鸣声中。他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既能看到林暮的背影,又不会被轻易发现。
江川对这片工厂区太熟悉了。他从小在这里"探险",哪里有深沟,哪里有断墙,哪里是流浪汉和小混混常出没的地方,他都一清二楚。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猎豹,利用地形和阴影,巧妙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影。
林暮对此毫无察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那个完美的写生角度上。他穿过一片布满杂草的空地,绕过一堆锈迹斑斑的废弃钢材,终于来到了那座半塌的炼钢车间前。
夕阳的光线正好,从车间顶部一个巨大的破洞里斜射进来,形成一道金色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和地上散落的焦炭。巨大的炼钢炉残骸静静地卧在车间中央,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铁锈,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沉重而沧桑的暗红色。
林暮看得有些出神。他放下书包,小心翼翼地拿出速写本、铅笔和那块松木板。他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靠墙坐下,把松木板垫在膝盖上,开始专注地画起来。
他画得很快,也很投入。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流畅而坚定的线条不断延伸、交织,很快,炼钢炉的大致轮廓就在纸上显现出来。他没有急于细化,而是先捕捉整体的感觉和光影的变化。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专注而明亮,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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