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的手指在速写本上顿了顿,铅笔尖留下一个深色的点。
他从铅笔盒里拿出一支2B铅笔。笔杆上的漆早就掉光了,被他攥得发亮,笔尖有点秃,是上周画废弃工厂时磨的。他把铅笔在指间转了转,深吸了口气,开始画。
先画那几根歪歪扭扭的钢管。林暮的手抖了一下,线条画得有点斜,像被风吹得站不稳。他没擦,就那么顺着歪的线条往下画,一笔一笔,把钢管的锈迹用深浅不一的线条表现出来——深的是积水,浅的是剥落的漆皮,还有几处用铅笔重重地涂了涂,那是被他撞弯的地方,江川还没来得及敲直。
然后是防水布。林暮的笔尖在纸上快速地扫过,留下一道道凌乱的线条,像被风吹得翻卷的波浪。他特意在边角画了几个破洞,用虚虚的线条表现雨丝从破洞里漏进来的样子。锁挂在门环上,他画得很用力,铅笔尖几乎要把纸戳破,锁芯那里涂得漆黑,像个深不见底的洞。
画到一半,林暮的心跳有点快。他抬起头,看向后排。江川坐在那里,还保持着中午的姿势,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能看见发梢沾着的细小灰尘。林暮突然想起暴雨那天,江川弯腰拽防水布时,后颈的皮肤被雨水淋得发亮,像抹了层油。
他的手指紧了紧,铅笔在纸上划出更深的痕迹。在棚子的角落里,他用极淡的线条画了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脸,只能看出是蹲着的姿势,背有点驼,像是在捡什么东西。林暮盯着那个人影看了几秒,觉得眼睛有点涩,他低下头,用袖子蹭了蹭眼角。
"林暮。"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暮吓了一跳,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斜线,正好穿过那个人影的后背。他抬起头,看见张老师站在他桌旁,手里拿着支红色的粉笔。
"画什么呢?"张老师弯下腰,目光落在他的速写本上。她的头发里夹着几根粉笔灰,眼镜片有点花,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林暮的脸一下子热了。他下意识地想合上本子,手指却僵在半空。张老师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画纸。林暮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觉得自己的画很糟糕,线条歪歪扭扭,比例也不对,根本不像老师教的那样讲究透视和明暗。
"线条可以再放开点。"张老师突然说,声音很轻,"不用太拘谨,跟着感觉走。"她的手指在画纸上虚虚地指了指,"这里的雨,是不是可以用更碎的线条?像这样——"她拿起林暮的铅笔,在防水布的破洞旁边轻轻扫了几笔,细碎的线条像真的雨丝在飘。
林暮愣住了。他看着那几笔,突然觉得心里堵着的东西松动了点。
"谢谢老师。"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哑。
张老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别的同学。林暮低下头,看着画纸上那道长长的斜线,心里有点乱。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擦掉,反而顺着斜线的方向,又加了几道更粗的线条,像是风把雨吹得更斜了。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有铅笔划过纸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赵磊还在偷偷看漫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林暮的世界里只剩下速写本和那支2B铅笔。
他继续画着。雨下得更大了,他用密集的线条铺满了画面的上半部分,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要把整个棚子吞掉。钢管被雨水淋得更亮了,他特意加重了阴影,让它看起来更沉,更稳,像个不管多大风雨都不肯倒下的倔脾气老头。
画到最后,他的手指有点抖。铅笔芯断了一次,他低头用牙齿咬掉断的部分,继续画。嘴唇上沾了点石墨,有点涩。他没在意,只是盯着画纸上那个小小的人影。他想把江川画清楚点,想画出他紧抿的嘴唇,想画出他眼里的红血丝,想画出他攥着防水布时发白的指节。
可他画不出来。
他只能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蹲着的轮廓。那个人影在暴雨里显得那么小,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固执地守着那个破棚子,像守着全世界。
下课铃响的时候,林暮正好画完最后一笔。他放下铅笔,长长地舒了口气。胸口有点闷,眼睛也有点酸。他看着画纸上的蓝色棚子,在黑压压的雨幕里,像一点微弱的光。线条确实很凌乱,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还有那道突兀的斜线,可他觉得,这是他画过的最像的一幅画。
他合上速写本,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外面的风好像更大了,吹得窗户上的硬纸板哗啦作响。他抬起头,看向后排靠窗的位置。
江川已经不在了。
桌子是空的,只有桌角那道裂缝还在,里面卡着的半块橡皮屑,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点微不足道的星子。
林暮趴在桌上的人周五的美术课上,张老师让同学们自由创作,林暮拿出速写本,凭着记忆画了一幅暴雨中江川维修铺的速写,笔触有些凌乱但情感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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