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赶紧回过头,坐直了身体。眼角的余光里,江川好像动了一下,头往胳膊里埋得更深了点。
王老师开始讲函数,粉笔在黑板上"唰唰"地写,白色的粉笔末簌簌往下掉。林暮盯着黑板上的抛物线,脑子里却全是江川。他是不是很难受?要不要告诉老师?可江川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所以这个顶点坐标,应该是(2,-3),"王老师敲了敲黑板,"林暮!"
林暮猛地回神,站起来:"到。"
"你来说说,为什么x等于2时取最小值?"王老师盯着他。
林暮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他刚才根本没听,哪知道为什么。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笑,赵磊在下面偷偷拽他的裤腿,小声说:"开口向上!二次函数性质!"
"因、因为开口向上。"林暮的声音有点抖。
王老师皱了皱眉:"坐下吧,上课认真听讲!"
林暮坐下时,后背出了层冷汗。他偷偷往后瞟了一眼——江川还是趴着,好像根本没听见刚才的动静。阳光照在他的校服上,能看见外套洗得有点薄了,布料透光,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旧T恤。
王老师继续讲课,声音抑扬顿挫。林暮努力想集中精神,可眼睛就是忍不住往后飘。江川的肩膀偶尔会轻微地抖一下,像是冷,又像是难受。林暮想起江川家没暖气,冬天全靠一个小煤炉,江叔病着,估计也顾不上烧炉子。他是不是冻着了?
"......所以这个积分,我们要先求导......"王老师的声音突然拔高,"江川!"
林暮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你给我站起来!"王老师的三角板"啪"地拍在讲台上,粉笔末飞了起来,"上课睡觉像什么样子!三天没来上课,一来就趴着睡觉,你还想不想高考了?啊?"
江川慢慢地抬起头。
林暮的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江川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青黑色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前,遮住了一点眼睛。他的嘴唇有点干,起皮了,微微抿着。他没看王老师,也没看周围的同学,只是低着头,慢慢地站了起来。
动作很慢,像是全身都没力气。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掉根针都能听见。风从破窗户缝里灌进来,吹得硬纸板"哗啦"响。
"我问你话呢!"王老师的火气更大了,"这三天干什么去了?啊?是不是又在外面鬼混?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整天鼓捣你那些破自行车,那能当饭吃吗?不好好学习,你这辈子就只能待在铁北这个破地方!"
江川还是低着头,没说话。校服外套的领口歪了,露出一小截锁骨,看着有点瘦。林暮注意到他的手紧紧攥着桌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说话啊!哑巴了?"王老师往前走了两步,指着江川,"你爸就是前车之鉴!不好好读书,在工厂里砸断了腿,现在躺在家里!你想跟他一样吗?"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扎在林暮心上。他看见江川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攥着桌角的手更用力了,指关节都在发抖。
周围有同学开始小声议论:
"王老师说得太过分了吧......"
"江川他家好像真出事了,听说他爸住院了......"
"怪不得他这么憔悴,肯定是照顾他爸没睡觉......"
赵磊也凑过来,小声对林暮说:"我去,老王也太不积德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暮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江川的背影。他第一次觉得江川的背影那么单薄,好像风一吹就会倒。那个平时在维修铺里敲敲打打、骂骂咧咧的江川,那个能轻松背起他爸下楼的江川,原来也会这么脆弱。
王老师还在说:"你要是不想学,就趁早滚蛋!别在这儿影响其他同学!"
江川终于动了动。他抬起头,看了王老师一眼。林暮离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眼神很冷,像冬天的风。然后,他低下头,声音很低,有点哑,却很清楚:
"对不起。"
就三个字,再没多说一个字。
王老师大概也没料到他会道歉,愣了一下,脸色稍微缓和了点,但还是板着脸:"坐下!下次再睡觉,就给我站到后面去!"
江川慢慢坐下,背挺得很直,却没再趴着。他看着黑板,眼神有点空,不知道在想什么。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垂着,眼下的青黑更明显了。
林暮松了口气,却觉得心里堵得更难受了。他低下头,翻开草稿本,想画点什么,手指却不听使唤,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条——最后画出来的,是一个低着头的背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看着那个背影,突然想起那天在雨中,江川把雨衣扔给他时的样子。那时候的江川,眼睛很亮,带着点不耐烦,却又忍不住帮忙。而现在,他就像个耗尽了电量的旧电池,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暮握紧了铅笔,指节泛白。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知道,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只是看着。
江川低着头,沉默地坐在那里,直到下课铃响,都没再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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