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有点发堵。他用力蹬了蹬脚踏板,自行车加速,雨衣下摆被风吹得飘起来,蹭到后轮,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前面是个上坡,路两旁是废弃的工厂围墙,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林暮骑得有点费劲,腿开始发酸。他想起上次江川帮他修完自行车,骑起来有多轻快,好像车子都轻了几斤。那时候他没说谢谢,只是低着头说了句"多少钱",江川瞥了他一眼,说"不要钱",然后转身就去忙别的了。
那时候他觉得江川冷漠,现在才明白,可能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就像刚才,明明是好心给雨衣,却非要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掉。
林暮喘着气,终于骑上坡顶。坡下是条直路,能看到远处的红卫家属院——他现在住的地方,林建国的家。家属院的红砖楼比江川住的筒子楼还要旧,墙面上布满了黑色的水渍,像哭花了的脸。
雨雾里,家属院的轮廓模模糊糊的。林暮突然不想那么快回去了。林建国总是沉默着,要么坐在小马扎上抽烟,要么对着电视发呆,两人一天说不上三句话。不像江川的家,虽然小,虽然乱,却总有叮叮当当的声音,有李奶奶的招呼声,有生活的热气。
他放慢车速,任由自行车顺着坡往下滑。雨衣的帽子被风吹得往后仰,露出他的头发。雨丝落在脸上,凉丝丝的,他却没再拉上帽子。机油味还在,混着雨水的潮气,钻进鼻子里,有点呛,却让他想起江川刚才被雨淋湿的后背,那截露出来的、结实的腰侧线条。
他突然很想知道,江川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已经到家了?有没有喝口热水?他父亲江卫国的腿还疼不疼?上次听张大妈说,江卫国的腿是工伤,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林暮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连自己的事都顾不好,还操心别人。可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像雨后的野草,在潮湿的土壤里悄悄发了芽。
他想起江川把雨衣扔给他时的眼神,没什么温度,甚至有点不耐烦,可那双手,冻得发红的手指,却在扔下雨衣前,把雨衣上沾的一片碎玻璃捡了下去。林暮刚才穿雨衣时才发现,在深蓝色补丁旁边,有个小小的缺口,边缘很光滑,显然是被人特意处理过。
自行车滑到坡底,林暮轻轻捏了捏刹车。前面就是家属院的大门了,门口的铁门锈得厉害,一半已经掉了下来,用铁丝捆着。门卫室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块,用硬纸板糊着,上面用红漆写着"闲人免进",字迹已经模糊。
林暮骑车进了家属院,车轮碾过门口的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家属院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偶尔传来的咳嗽声。他把车停在三单元楼下的车棚里,车棚是用几根铁棍搭的,上面盖着石棉瓦,漏雨,但至少能挡挡灰。
锁好车,他把书包从雨衣里拿出来,还好,没湿。他脱下雨衣,叠了叠,想把水拧干,却发现雨衣厚得很,根本拧不动。只能把它搭在车棚的栏杆上,让水滴下来。深蓝色的补丁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像只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林暮抬头看了看三单元的楼道,灯是坏的,黑乎乎的,像个张开的嘴。他深吸了口气,拿起书包,走进楼道。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煤烟味和饭菜味的混合体,湿漉漉的。林暮摸着墙往上走,楼梯的水泥台阶缺了角,踩上去"咯吱"响。他住在三楼,林建国的家。
掏出钥匙开门时,门"吱呀"一声响,像是生了锈的合页在呻吟。屋里没开灯,只有客厅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天光,灰蒙蒙的。林建国坐在客厅的小马扎上,背对着门口,手里夹着根烟,烟灰掉了一地。
听到开门声,他没回头,只是闷闷地问了句:"下雨了?"
"嗯。"林暮应了一声,换了鞋,把书包放在墙角的旧沙发上。
林建国吸了口烟,烟雾从他肩膀后面飘过来,带着呛人的味道。"没淋着?"
"没。"林暮走到窗边,把窗帘拉开一点,让更多的光进来。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
林建国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又移开,没再说什么,继续抽烟。
林暮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还在,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不疼,却有点痒。他想起那件搭在车棚栏杆上的黑色雨衣,想起上面的补丁,想起那股刺鼻却又让人安心的机油味。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铁北的雨好像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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