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觉得自己该走了。再站下去,就太奇怪了。他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里除了机油味和油烟味,还有点煤燃烧的味道,是铁北冬天快到的味道。他抬起脚,想跨上自行车,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川。
江川正低头收拾最后几件工具——一个旧的游标卡尺,刻度已经模糊不清了,被他小心地放进工具箱的绒布袋子里;还有块磁铁,上面吸着几颗散落的铁钉,被他扔进一个铁皮罐里,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他的头发短翘着,有几缕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手腕上那块用黑胶带缠着的手表,表盘在昏暗中看不清时间,只有秒针偶尔反射一点光。
林暮的嘴唇动了动,那句没说完整的“谢谢”又冒了上来。他想说“谢谢你帮我修车”,想说“钱我还是给你吧”,想说“你也早点休息”。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无声的呼气。他知道自己说不出口,就像他永远不敢把速写本里画着江川的那几页给他看一样。
他跨上自行车,脚蹬在踏板上。新换的链条转动起来很顺畅,没有以前那种“咯吱咯吱”的响声。车座破洞那块还是有点硬,但比刚才推着走的时候好多了。林暮捏了捏车把,铁管被他攥得温热,掉漆的地方露出底下的银白色,像道疤。
就在他准备蹬车离开的时候,江川突然动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工具箱盖子,“砰”地一声扣在工具箱上,然后把搭扣锁好。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
林暮的脚停在踏板上,没动。他看着江川低下头,开始收拾散在地上的抹布、铁丝、废零件。他的动作很快,手指灵活地把东西归类,放进工具箱的不同格子里。夕阳最后的余晖落在他的侧脸上,给他的睫毛镀了层金边,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暮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张了张嘴,用尽全身力气,把那句在心里盘桓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谢谢。”
这两个字比前两次都清楚,虽然声音还是不大,但足够江川听见了。尾音还是有点颤,像被风吹得发抖的塑料布。林暮说完,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震得他耳膜发疼。他甚至不敢看江川的反应,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鞋尖——鞋头开胶的地方,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白袜子。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声和远处筒子楼传来的电视声。林暮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又快又急,像刚跑完步。他等了几秒,没有回应。
他悄悄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江川。
江川还在低头收拾工具。他捡起一根弯了的铁丝,随手扔进旁边的废铁桶里,发出“当”的一声闷响。然后他直起身,从棚子角落拖过一块防雨布,准备盖在摩托车上。他的侧脸在昏暗中看不真切,只有下颌线的轮廓很清晰,像用刀刻出来的。
没有回应。
林暮的手指又开始抠车把,把刚才搓掉铁锈的地方又抠出几道白印。他突然觉得有点冷,把校服外套的领子又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
喜欢铁北微光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铁北微光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