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里传来一阵响动,江川大概是转身了。林暮不敢抬头,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踩在地上的碎石子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然后,脚步声停在了棚子门口。
林暮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感觉江川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有他这辆破车。他甚至能闻到江川身上的味道,机油味混着点淡淡的煤烟味,还有点说不清的皂角味,很干净,又很粗糙,像这个铁北小城一样。
"车呢?"
一个很低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在头顶上。林暮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撞进江川的眼睛里。江川离他很近,也就两步远,他能看清江川脸上的表情——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眉头皱着,嘴角往下撇,像是谁欠了他钱没还。
他的眼睛真亮,亮得有点吓人。林暮赶紧低下头,指了指自己旁边的自行车:"这、这个……就是我的车。"
江川的视线落在自行车上,从歪掉的车把扫到断掉的辐条,最后停在拖在地上的链条上。他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起那截断掉的链条,提了起来。链条在空中晃了晃,上面的铁锈和泥块掉下来,落在雪地上,砸出几个小黑点。
林暮屏住呼吸,看着他的动作。江川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缝里嵌着黑油,洗不掉的那种。指关节上贴着的创可贴边缘也沾着油污,有一片创可贴好像快掉了,边角卷起来,露出里面发红的伤口。他捏着链条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捏坏了什么易碎品,可林暮知道,这链条早就锈得不成样子了,一使劲就能捏断。
江川捏着链条看了几秒,又"啧"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更响,更不耐烦了。他把链条扔回地上,发出"哗啦"一声,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甩掉手上的灰。
林暮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江川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辆车太破了,连他都懒得修。他甚至能想象到江川下一句会说什么,"这车扔了吧",或者"修不了",然后转身回棚子里,继续弄他的电动车轮胎,把他晾在这寒风里。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我只有五块钱……能不能……先欠着?"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比刚才被第一个修车铺老板骂的时候还要烫。他不敢看江川的表情,只能听到风刮过塑料布的声音,还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疼。
沉默。
又是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林暮的手指抠着车座上的破洞,把里面发黄的海绵抠出来一小块,他却没察觉。他等着江川的拒绝,等着那句"没钱修什么车",甚至等着江川不耐烦的推搡,让他"滚蛋"。
可江川什么都没说。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林暮以为江川已经走了的时候,他听到江川的声音,还是那副不耐烦的腔调,却比刚才缓和了一点:"放那儿吧。"
林暮猛地抬起头,愣住了。江川已经转身往棚子里走了,背对着他,摆了摆手,指了指棚子旁边那块空地——就是刚才那个小男孩坐的小凳子旁边,地上堆着几个旧轮胎。
"啊?"林暮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应了一声。
江川没回头,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提高了点声音:"车,放那儿。"
林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猛地一跳,然后又慢慢落下来,落得很轻,很稳。他看着江川的背影,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的背影,脖颈处那个浅浅的疤痕在昏黄的光线下若隐若现,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
风还在刮,塑料布"哗哗"响,灯泡晃得更厉害了,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林暮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有点疼,却很清醒。他攥紧车把,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一步一步,朝着那块空地走过去。链条在地上拖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这次听起来,好像没那么难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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