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了喧嚣的东市，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车厢内一片沉寂，与车外的热闹恍如两个世界，只有姐弟二人清浅的呼吸声交织。
沈澈看着自上车后便一直紧握着那个锦囊、垂眸不语的顾瑾，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与担忧，压低声音问道：“姐，你与睿王殿下到底说了什么？还有这锦囊……”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顾瑾手中那毫不起眼的物事，总觉得那里面藏着能扭转乾坤的秘密。
顾瑾仿佛被他的声音从沉思中惊醒，长睫微颤，抬起了眼眸。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先前在望海楼与萧策对峙时的锐利与试探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了庆幸、凝重与一丝难以言喻波澜的情绪。她没有立刻回答沈澈关于锦囊的问题，只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异常坚定地说道：“我请求他派人暗中保护外祖母一家。”
沈澈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脸色也沉了下来：“为何突然……姐姐是担心成国公府会对镇国公府不利？”
“不得不防。”顾瑾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锦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澈儿，对方手段之狠毒，行事之肆无忌惮，今日府衙那把火你还看不明白吗？他们就在暗处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现下他们或许还未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已经没落的镇国公府上，可一旦他们想起，外祖母手中可能保留着母亲嫁妆最原始的底单，你猜他们会怎么做？毁掉底单是必然，甚至可能……伤及外祖母和舅舅的性命以绝后患。” 她看向沈澈，目光沉重，“以我们如今的力量，根本无法庇佑他们周全。唯有借睿王之势，才能暂时护得他们平安。”
沈澈面色逐渐变得苍白，拳头紧紧攥起，指节泛白。他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无力与愧疚：“姐姐说得对……是我太没用了，力量微薄，不仅帮不上忙，还总是要姐姐筹谋保护……”
顾瑾见他这般自责模样，心中不免一软，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沈澈低垂的头，语气是难得的温柔：“傻澈儿，你不弱，更不必自责。这些年来，明知危险，是你一直独自在暗中与王芸熙母女周旋抗衡。而我……”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原主残留的愧悔，“却因为自身的懦弱与糊涂，选择了远离你，让你独自承受了那么多。这样想来，我的澈儿，才是真正勇敢坚韧的那一个。”
沈澈猛地抬起头，眼中已沁满了泪水，倔强地不肯落下。顾瑾伸出指尖，温柔地替他拭去眼角的湿润，语气转而变得坚定而冷冽：“澈儿，不哭。现在还不是我们该哭的时候。相比于我们，那些手上沾满鲜血、内心肮脏龌龊的人，才更应该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而恐惧哭泣！”
沈澈用力地点了点头，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转而问道：“姐，睿王殿下……他为何会答应我们的要求？这等于是直接与成国公府对上，他难道没有提任何条件吗？” 他语气中带着对位高权重者本能的警惕。
顾瑾顿了顿，指尖再次摩挲着那个锦囊，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安定。她补充道，声音平静无波：“当然有条件……是一个他尚未想好的条件。”
“什么条件？”沈澈的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警惕，“他堂堂睿王，手握权柄，怎能如此趁人之危？姐，你怎能轻易答应一个未知的条件？万一他日后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我们该如何是好？”
顾瑾微微摇头，打断了弟弟未尽的担忧。她望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熟悉的街景，目光有些悠远，仿佛在透过那些景象审视着人与人之间复杂的关系网：“阿澈，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相助，尤其是涉及成国公府这样的庞然大物。睿王肯应承，派出手下精锐去暗中保护，已是冒了极大的政治风险。一个未知的条件，换取外祖母和舅舅当下的平安，在我看来，值得。” 她收回目光，看向沈澈，语气带着一丝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告诫，“况且，与睿王这等人物打交道，直来直往的利益交换，白纸黑字的契约，远比那些虚无缥缈、无法衡量的人情债要稳妥得多。记住，我们与他，是合作，是各取所需，不必因此就觉得低他一等，或是欠了他天大的人情。”
话虽然说得斩钉截铁，清晰透彻，但顾瑾心中却比谁都清楚，萧策之所以答应，其中夹杂的因素，绝非一个“条件”所能完全涵盖。那份超越合作界限的关切，那一次次看似巧合的援手，终究是让她欠下了一份沉重的人情债，只是她此刻不愿、也不能在沈澈面前点破。
沈澈似懂非懂，但见姐姐神色笃定，分析得条理分明，便也不再纠缠于此，只是将那份对萧策的警惕默默记在心里。他转而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个自上车起就牵动他心神的神秘锦囊上：“那这锦囊里到底是什么？睿王殿下说对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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