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她被水罐勒得微微发红的手，然后才抬起眼眸。他的目光深邃，带着劳作后的热度，落在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有劳。”他低声说，他的手指因长时间用力而有些粗糙，接过碗时，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明荷的手背。
那瞬间的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让明荷浑身一颤，脸颊瞬间飞红，慌忙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严五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仰头，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清冽的泉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似乎也带走了一丝疲惫。他将空碗递还给她，目光在她泛红的耳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转身投入了劳作。
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交流，无声无息，却在他们各自的心湖里，投下了清晰的石子。
男人们一边挥汗如雨，一边也不忘闲聊。
“今年这河堤加固好了，希望夏天别再发大水了。”
“是啊，就盼着风调雨顺，交了皇粮还能剩下些嚼谷。”
“听说新皇帝登基，会不会减点赋税？”
“难说哦，哪朝哪代不都是那样……”
这些关于赋税、收成的朴实话题，飘进严五的耳中，让他对民间疾苦有了更真切的体会，也让他更加沉默。
而妇女们这边，话题则活跃得多。
“瞧见没？沈家那个远房侄子，叫严五的，干活真是一把好手！”
“何止是力气大，模样也周正，比画上的人还精神哩！”
“可不是嘛，人还聪明，刚才我看他好像还教了根生叔他们怎么打夯更省力！”
“啧啧，这样的后生，也不知道说亲了没有？要是还没，不知道谁家有这个福气……”
严五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关于自己的议论，看着这热火朝天、人人都在为共同目标努力的场面，心中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与……归属感。这种纯粹的体力劳作，虽然沉重，却无需勾心斗角，无需时刻警惕背后的冷箭。汗水洗去的是疲惫，似乎也冲刷着积压在心底的阴霾。
他抬眼，望向堤坝上井然有序的人群，望向远处炊烟袅袅的临时灶台，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正低头忙碌的纤细身影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温暖的感觉，悄然包裹了他。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那总是紧抿的、冷硬的唇角，在此刻，竟微微松动，牵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在这里，他不是前太子许时瑾，他只是严五。而这份简单，以及那个让他心绪波动的人，让他觉得，留在这里，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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