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深深地低下了头,让槐树斑驳的阴影掩盖住自己大半张脸,也掩盖住那双几乎无法抑制、即将泄露出惊天锋芒与痛楚的眼眸。他不动声色地,用肩膀微微顶开身后的人群,脚步向后挪动,将自己隐没在人群的外围,减少任何一丝被注意到的可能。
差役宣读完毕,又训诫了几句“安分守己”的话,便翻身上马,朝着下一个村落驰去。村民们也三三两两地议论着散开,话题很快又回到了家长里短、春耕秋种。
沈福咂摸了一下嘴,扛起锄头,对身旁依旧低着头的严五道:“走吧,回去吃饭。皇帝老儿家的事,跟咱没啥关系。”
严五从喉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重新扛起锄头,跟在沈福身后,步履看似与往常无异,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灼痛难当。
回到沈家小院,袁氏正在晾晒衣物,润生则在院子里温书。吃饭时,袁氏果然提起了这桩“新闻”。
“哎,听说了吗?京城换皇帝了!原来的太子谋反,被杀了,现在是二皇子当了皇帝,叫什么来着……?”袁氏一边给众人盛饭,一边说道,语气里带着妇人谈论远方奇闻的唏嘘,“真是作孽哦,好好的太子不当,非要谋反……”
沈福扒了口饭,闷声道:“天家的事,谁说得清。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润生抬起头,好奇地问:“娘,谋反是不是很大的罪?”
“那当然,要杀头的!”袁氏随口答道,旋即又催促儿子,“快吃饭,别想那些没用的,好好念你的书是正经。”
他们谈论着,如同谈论一件与自身毫无关系的逸闻,语气平常,目光也从未在默默吃饭的严五身上多做停留。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他们口中“谋反伏诛”的前太子,此刻正坐在他们的饭桌上,穿着粗布衣衫,吃着和他们一样的粗茶淡饭。
严五低着头,专注地看着碗里的粥,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他一口一口,缓慢而机械地吞咽着,味同嚼蜡。耳边是沈家人平常的议论,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却又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
他作为“许时瑾”,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由他亲弟弟策划的阴谋里,死在了这纸官方告示上。从此以后,世间只有严五。
官方的定性,意味着追捕不会停止。许时瑜绝不会真正放心,哪怕他“已死”,搜寻、确认他真正下落的人,或许早已遍布各州府,甚至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这样的偏远村落。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将“严五”这个角色,扮演得天衣无缝。
他抬起眼,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已在院子里嬉闹的润生,忙碌的袁氏,沉默的沈福,最后,极快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扫过对面那个一直安静吃饭、偶尔抬眼偷偷看他一下的沈明荷。
这一方小小的院落,这份短暂的、偷来的安宁,如今更显得珍贵,也……更加脆弱了。他放下碗筷,声音平静无波:“伯父,伯母,我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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