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低矮的门框像一道无形的界限,跨进去,仿佛连光线和温度都骤然跌落了一个层次。棚内比外面更显昏暗,只有一门之隔,却几乎隔绝了呼啸的北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滞的、混杂着草药苦涩、奶腥气和霉味的复杂气息,闷闷地压在胸口。
我的眼睛适应了几秒昏暗,才看清棚内的全貌。地方极小,除了一个泥土垒的简易灶台和角落里堆着的零星柴火,几乎就只剩那张占据了大半个空间的土炕。炕上铺着厚厚一层发黑的稻草,稻草上一床破旧单薄的棉被,鼓囊囊地裹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那就是李秀娟。
她半倚靠在炕头,背后垫着个看不出来颜色的包袱,头发有些凌乱地挽着,面色苍白得厉害,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产后的极度虚弱。她低着头,正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一个小小的襁褓,专注地喂着奶。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受惊般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先是慌乱和警惕,待看清是我,那警惕化作了复杂的情绪——有窘迫,有难堪,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松缓。
我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襁褓上。那么小,裹在同样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布里,只露出一张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脸,正用力吮吸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这就是……我的儿子?
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这感觉来自于这具身体残留的本能,也来自于我自身灵魂深处某种被触动的角落。昨天我还在高谈阔论血缘亲疏,此刻,这小小的生命就以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存在。
“秀娟,”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厉害,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我…我来看你了。苦了你了啊…我…我该早点来的。”
我真该死。这话脱口而出,带着几分真切的懊悔。无论是出于对这女人的同情,还是对这孩子迟来的责任,我都来得太晚了。记忆里,前身张九烨自那夜之后,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逃避,几乎不敢打听她的消息,生怕惹祸上身。
李秀娟没有立刻回话,她先是下意识地侧了侧身,用身体挡住门口可能灌进来的寒风,又赶紧伸手掖了掖幼儿的包被角,生怕冻着他。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抬起头,眼神躲闪了一下,低声道:“烨哥…哎…我也是…也是近日实在没办法了,才让狗子…去找你的。米缸快空了,又没奶水…”
她的声音微弱,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奈。
我心里更不是滋味,赶紧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秀娟,你身子还好么?你看,我抓了只老母鸡来,还带了块腊肉,给你补补身子。”
那母鸡适时地微弱扑腾了一下。
李秀娟的目光落在母鸡上,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脸上显出不赞同的神色,甚至带着点假装出来的怒意:“哎呀!你…你怎么把这下蛋的鸡也给抓来了?这吃了…吃了以后拿什么生蛋?拿什么换点针头线脑,以后怎么喂小宝啊!”
她这话里带着农村妇人特有的精打细算,更透着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对任何一点微小资产的珍视。
“没事!吃了就吃了!”我打断她,语气故意放得轻松些,带着一种试图撑起局面的豪气,“以后我挣钱养你们!保证饿不着你们娘几个!”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空泛。在这年月,挣工分都难吃饱,拿什么养?
李秀娟显然也没信,她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声音更低了:“你怎么养我们…我们…又不是一家人…”
这句话像根小针,轻轻刺了一下。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往前又挪了一步,靠近炕沿,能从更近的距离看到她苍白的脸和婴儿柔嫩的侧脸。我从怀里掏出那张小心折好的纸,慢慢展开,递到她眼前。
“秀娟,你看。”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可靠,“我拿着结婚证明来了。我们…我们明天就去渡口镇上,把这证领了。领了证,你和狗子、丫头,还有这小家伙,就都是一家人,都跟我回张家湾过日子。以后,我养家。”
窝棚里安静了一瞬,只有孩子细微的吞咽声。
李秀娟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那张盖着红戳的纸,苍白的脸上迅速涌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微微颤抖着。
“啊?这…!”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声音因为惊讶而拔高,又赶紧压下去,怕惊到孩子,“烨哥…你…你说真的?”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茫然,还有一丝几乎不敢置信的微光。
“真的,比真金还真!”我重重地点点头,把证明又往她眼前递了递,“曲大哥…爱国哥他也点头了。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去。”
李秀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纸,好像要把它盯穿一样。看了好久好久,她的眼眶一点点红了,里面迅速积聚起水光,然后大颗的泪珠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怀里孩子的襁褓上。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肩膀微微颤抖。
“烨哥…”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成句的话,“你…你真好…”
这一声“真好”,听得我心头百味杂陈,脸上有点发烫。真好?我心里暗自苦笑,要不是我这异世来的灵魂顶替了那个怂包,你们娘几个恐怕真得饿死冻死在这破瓜棚里。原来的张九烨,怕是没这个魄力和担当。
这念头一闪而过,带着一种占了便宜又不得不扛起责任的复杂心态。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无声的眼泪和怀里那个一无所知、全然依赖的小生命,那点杂念又被压了下去。
“别哭,坐月子不能哭,伤眼睛。”我有点笨拙地劝道,伸手想帮她擦眼泪,又觉得唐突,手僵在半空,“以后…以后都会好的。”
她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却止不住,只好把脸轻轻贴在小婴儿的襁褓上,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窝棚外,北风依旧呼啸。但在这狭小、昏暗、充满苦味的小小空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这寒彻骨的冬天里,艰难而又真实地,开始发生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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