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仁眼中那难以掩饰的惊惧与猜疑,如同毒蛇信子,无声地宣告着林薇薇“敲山震虎”之计的初步成功。周掌柜落网的消息,无疑是一柄悬于其顶的利剑,迫使他暂时收敛爪牙,将全部心神投入到自保的挣扎之中,无暇他顾。
然而,林薇薇心中并无半分轻松。她深知,受困的猛兽最为危险,赵守仁的恐惧绝不会转化为善意,只会催生更疯狂的反扑。而她手中的筹码,仅有这借来的、虚无缥缈的“知情”优势,脆弱不堪。周掌柜在审讯中会吐出什么?官差的调查会指向何方?下一次风暴何时以何种方式袭来?一切都是未知。
她迫切需要更清晰的局势判断和更稳妥的应对策略。而能给予她指引的,唯有迷魂涧中那位洞察世事的邓老者。
这一次,她准备的“束修”更为用心。除了一小罐精心炒制的野茶和耐存的干粮,她还将近日利用济安堂渠道换得的、一小块真正意义上的“冰糖”包好,又极小心地取了一小撮自制的“进阶版益气养血膏”样品,用油纸密密封存。她需要展示自己的进步,也需要得到更具针对性的指点。
再入迷魂涧,心境已是截然不同。少了些许惶惑,多了几分沉潜的决绝与对答案的迫切。谷中云雾依旧,寒意刺骨。她于老地方驻足,朗声通传,声音在空谷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崖壁上窸窣声响起,邓老者飘然而下,目光在她脸上一扫,微微颔首:“气息沉凝,隐有锋锐,看来近日颇多历练。然眉间忧色深结,所虑者非止一端。”
林薇薇恭敬行礼,奉上礼物,开门见山:“老先生慧眼如炬。晚辈确已身陷危局,如履薄冰,特来求救!”她将周掌柜码头落网、赵守仁惊惧反常、自身“敲山震虎”之举以及由此带来的短暂喘息与更深忧虑,条理清晰却又难掩焦虑地尽数道出。
“……如今情势,敌惊而未乱,我危而暂安。然此平衡脆弱如纸,周掌柜审讯结果、官差下一步动向、赵里正狗急跳墙之举,皆如悬顶利剑,不知何时落下。晚辈虽借势暂得周旋,却如盲人摸象,深恐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万求老先生慈悲,剖析局势,指点迷津,教晚辈如何于此死局中,寻一线真正生机!”她言辞恳切,将自身困境与担忧和盘托出。
邓老者静静听完,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并无太多意外。他捻起那小块冰糖,看了看,又嗅了嗅那膏方样品,微微颔首:“心思渐巧,火候稍进。”放下物品,他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周富贵落网,意料之中。赵守仁惊惧,亦在情理。然汝之策,借力打力,虽险却妙,暂得喘息,已属难得。”
他话锋一转:“然,汝之所虑,亦是关键。敌之惊惧,非汝之实力,乃时势使然。时势易变,恐惧亦可化为疯狂。汝当下之要,非是继续虚张声势,而是‘虚实相济,固本待机’。”
“虚实相济?固本待机?”林薇薇若有所悟。
“然。”老者颔首,“‘实’者,乃汝安身立命之本。药园、秘穴、技艺、银钱、乃至与济安堂之暗线,皆需加速巩固,深藏不露,使之坚不可摧,足以为退路。‘虚’者,乃汝示于外之象。于赵守仁前,需更显‘无能’与‘顺从’,甚至可‘主动’献上一二无关痛痒之‘新方’,助其‘开源’,满足其贪欲,麻痹其心神,使其觉汝仍有榨取之值,且易于掌控,暂缓其加害之心。”
林薇薇心领神会。这是要她以退为进,用微不足道的“利益”换取宝贵的“时间”!
“然… … 若官差查至跟前,或赵守仁为自保欲行灭口,又当如何?”她仍有疑虑。
“此即‘待机’之要。”老者目光深邃,“局势未明,不宜妄动。汝需如灵狐,竖耳倾听,捕捉风声。官差动向、村中流言、乃至赵守仁言行之微妙变化,皆可为兆。时机之至,或为官差撤离,或为赵守仁失势,或为… … 更大之外力介入。届时,方是汝脱身或反击之机。在此之前,唯有隐忍与预备。”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尤其需谨防赵守仁‘祸水东引’之策。彼若觉自身难保,极可能将汝推为替罪羊,或逼迫汝行险。届时,汝需早有应对之策,或虚与委蛇,或… … 备下反制之手段。”他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林薇薇袖口。
林薇薇心中凛然!老者再次暗示了那“非常手段”的必要性!
“此外,”老者继续道,“济安堂之线,乃汝重要外援,然需用之更慎。可借‘请教技艺’之名, subtly 探听镇上周记风波之余响,然绝不可直言打探,更不可暴露自身困境,引火烧身。知其大势即可,无需细节。”
随后,老者又考较了她近日所学,指点了几样岭南常见毒虫解药的急配之法,以及利用常见药材配置简易迷障(非伤人,仅阻扰追踪)的窍门。
临别时,老者最后告诫:“近日谷外恐多事,非必要勿再轻入。守好汝之根本,静观其变。切记,心稳则谋定,谋定则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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