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醋的“限量”推出,如同在冼家村平静的水面下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其独特醇厚的酸香风味,与周掌柜铺中那寡淡刺鼻的劣醋形成了鲜明对比,迅速俘获了尝过鲜的几位妇人的味蕾,成了她们口中啧啧称奇的“神仙醋”。
赞誉之声虽被林薇薇刻意压低,却依旧如同涓涓细流,悄然在村中部分妇人圈子里流淌。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好奇与打探的目光。每日出摊,总有人旁敲侧击,询问那“稀罕酸汁”何时再有,甚至有人愿意用更多的菜蔬或鸡蛋来换。
林薇薇心中警醒,深知“物以稀为贵”,更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她始终以“试验偶然所得、量极少、尚不稳定”为由,婉拒了大量求购,只极少量、不定期地换给最相熟的几户,维持着一种饥饿营销的模式,既吊足了胃口,也最大限度地降低了风险。
然而,她低估了这小小一罐醋在周掌柜心中激起的惊涛骇浪。
周掌柜坐在日渐冷清的杂货铺里,眼看着原本偶尔还会来买点醋、盐的熟面孔,如今都揣着鸡蛋青菜往林薇薇那个破摊子跑,听着她们低声交谈中不时蹦出的“薇薇丫头那醋真香”的议论,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那死丫头的芋饼酸笋抢他吃食生意也就罢了,如今连这最不起眼、利润微薄的醋生意都要撬走!更可恨的是,她那醋的味道,他偷偷让浑家去换过一点尝了,竟真是前所未见的好!这绝不是用什么野果胡乱发酵能弄出来的!她手里定有秘方,或是得了什么罕见的好材料!
贪欲与嫉恨如同毒蛇,啃噬着周掌柜的心。他绝不信什么“野果偶然所得”的鬼话!定要揪出她的秘密!
于是,窥探变得更加频繁和大胆。不再仅仅是周小栓偶尔鬼祟的张望,深夜,林薇薇家棚屋周围开始出现真正不怀好意的身影。
这一夜,月黑风高,乌云遮蔽了星子,村落陷入一片沉寂。林薇薇白日劳累,睡得却并不踏实,心中总萦绕着一丝不安。母亲柳氏病情稳定后睡眠渐沉,弟弟林澈更是孩童心性,早已酣然入梦。
约莫子夜时分,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吹草动的窸窣声,将浅眠的林薇薇骤然惊醒!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声音极轻,像是有人用极其小心的脚步,踩在屋外的枯草落叶上,正缓缓靠近她们的棚屋!
林薇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摸到枕下那柄日夜不离身的柴刀,冰凉的触感让她略微镇定。她轻轻挪到棚壁裂缝处,向外窥视。
黑暗中,依稀可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蹲在她们藏匿甘蔗和那罐宝贝甘蔗醋的柴堆附近!那黑影动作熟练,正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柴火,似乎想要探寻什么!
冷汗瞬间浸湿了林薇薇的后背!果然来了!而且目标明确,直指她最核心的秘密!
不能让他得逞!一旦甘蔗暴露,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更会引来无穷祸患!
恐惧之后,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决绝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惊叫(那会吓到母亲和弟弟,也可能逼得狗急跳墙),而是猛地伸手,狠狠推倒了靠在棚壁上的几根备用的长竹竿!
“哗啦啦——!”竹竿倒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发出了极其突兀刺耳的巨响!
“谁?!!”林薇薇同时用尽全力,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喝!
棚屋内,柳氏和林澈瞬间被惊醒!林澈吓得哇一声哭出来,柳氏也惊慌失措地坐起:“薇薇!怎么了?!”
屋外的黑影显然没料到突发此变,吓了一大跳,猛地跳起身,仓皇失措间绊到了地上的竹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惊慌地回头望了一眼棚屋方向,再也顾不得探查,转身就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脚步声杂乱而远去。
林薇薇手持柴刀,猛地推开破篱笆门冲了出去,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迅速融入了村道的黑暗中,无法辨认是谁。
她站在夜风中,心脏狂跳,手心冰凉,紧紧握着柴刀,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再无其他动静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柳氏抱着吓哭的林澈跟出来,声音发抖:“薇薇……刚、刚才是什么人?”
“不知道,可能是偷东西的野狗,或是想偷柴火的。”林薇薇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安抚母亲和弟弟,“没事了,被我吓跑了。澈儿别怕,阿姐在。”
她将母亲和弟弟劝回棚内,重新点燃油灯。昏暗的光线下,母子三人脸上都残留着惊惧。林澈抽噎着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柳氏则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林薇薇检查了一下柴堆,发现藏匿的甘蔗和醋罐幸好未被翻出,但附近的地面留下了清晰的、凌乱的脚印。对方的目的,昭然若揭。
这一夜,注定无眠。林薇薇持刀守在门内,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也再无异常动静。
然而,危机感已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她。周掌柜的敌意,已从不怀好意的窥探和言语打压,升级为了实质性的、夜探秘方的冒险行动!今日虽惊走了对方,但打草惊蛇,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只会更加隐蔽和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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