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洞的第四个秋天,风总带着松针的清苦,顺着洞口的岩缝钻进来,拂在玄元的衣襟上,像谁在轻轻呵气。他坐在石床上,背脊挺得笔直,双目微阖,唇间吐纳着与山同频的气息。体内的光河已流淌得愈发自如——气海的暖光如熔金,黄庭的亮泽似月华,泥丸的清辉若晨星,三股光流交织缠绕,在四肢百骸间漫溢,连指缝都透着淡淡的莹光,像浸在晨露里的玉。
如今他守窍早已无需刻意。神念一动,气海便腾起暖意,流遍腰膝;心念稍沉,黄庭便漾起清光,润透脏腑;哪怕只是眨眨眼,泥丸也会泛起微凉,涤荡灵台。像熟路的旅人,闭着眼都能摸到客栈的门环,可玄元望着洞壁上光影流转,总觉还差了点什么。
那些窍位虽灵,却像工匠精心打磨的房间,窗明几净,陈设妥帖,却少了点风吹草动的野趣。就像画师笔下的山水,线条再流畅,设色再精妙,也没有晨雾漫过山谷时那份流动的活气。玄元对着洞顶的岩缝发呆,那里漏下的天光已从夏时的炽烈,变成了秋后的温淡,落在石桌上,像铺了层碎银,连尘埃在光里舞动的轨迹都看得分明。
这日清晨,阳神从云雾山深处归来。他的法身比往日更凝实些,光晕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芒,像是沾了山顶的朝露。光晕里裹着最后一卷竹简,用褪色的麻绳捆着,边缘都磨出了毛边,竹片上还沾着几点深褐的泥痕,像是从山涧里捞出来的。玄元接过竹简,指尖触到竹片的凉意,还有些微潮,凑近了闻,能嗅到松脂与湿润泥土的气息。
展开竹简,上面只写着“玄关非窍,因神而显”八个字。字迹潦草,笔锋急劲,墨痕都有些晕开,像是尹喜写时心绪激荡,甚至来不及等墨迹晾干,便匆匆卷了送来。玄元将竹简压在石砚下,砚台里的墨汁映着洞顶漏下的天光,漾出细碎的金纹。他对着这八个字静坐,一坐便是三日。
第一日,玄元想“玄关为何非窍”。气海、黄庭、泥丸,皆是有形有位,可触可感,像山间的石、涧里的水,看得见摸得着。可“玄关”二字,听着便虚无——玄者,深远难测;关者,往来必经。既非具体窍位,又为何是修行关键?他神念探遍周身,从顶心到足底,连发丝末梢都细细扫过,却始终寻不到那所谓“玄关”的影子,只觉气脉有些发滞,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第二日,他思“神显是何模样”。神者,心之灵也。显者,露也,现也。难道要让心神如烛火般熊熊燃烧,才能照见玄关?玄元试着凝聚神念,让三田之光汇于一处,可光团越聚越亮,几乎要撑裂气脉,却只觉头胀欲裂,连洞壁都晃了起来,哪里有半分“玄关”的影子?到后来,他不得不散去神念,趴在石桌上喘息,额角渗出的冷汗滴在竹简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到第三日,玄元索性什么都不想了。他解开衣襟,让山风直接拂在胸口,感受着气流穿过汗毛的痒;他侧耳听着洞外的声响,松涛的呜咽、山雀的啾鸣、远处瀑布的轰鸣,像一首杂乱却鲜活的歌。神念不再刻意追逐什么,只随着体内的光河自然流淌,像秋日的溪,不疾不徐,遇石则绕,遇洼则聚。
第三日夜里,山起了大雾。
起初只是洞外飘进几缕白烟,像轻纱似的绕着石床转。渐渐地,雾越来越浓,从洞口涌进来,像掺了棉絮的白粥,稠得化不开。玄元伸手去摸,指尖穿过雾团,只触到一片湿冷,连洞顶漏下的天光都成了模糊的团,落在地上,连轮廓都看不清。
就在这时,玄元忽然觉体内的光河猛地一滞。像是有块无形的巨石堵在了河道中央,气海的暖光在小腹处打转,撞得腰眼发麻;黄庭的亮光在胸口翻腾,激得喉间发紧;泥丸的清光更是缩成一团,在眉心瑟瑟发抖,像受惊的雀。
“难道是守错了?”他心头一慌,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执念又冒了出来——“必须找到玄关”“这是最后一步了”。神念像被惊飞的鸟,“呼”地一下乱了阵脚。光河瞬间泛起漩涡,气海的暖光、黄庭的亮光、泥丸的清光搅作一团,在血脉里横冲直撞,撞得他头晕目眩,喉间涌上股腥甜,连阳神的光晕都跟着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死尽偷心……”迷迷糊糊间,玄元忽然想起尹喜临走时说的话。所谓偷心,便是那点“想抓住什么”的执念,是“必须怎样”的强求,是“非如此不可”的偏执。他猛地收住神念,不再去管光河如何翻腾,也不去问堵住闸门的是什么,更不再想“玄关到底在哪”,只让自己像块中流砥柱,立在漩涡中央,不随波逐流,不抗拒,也不追逐。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夜。当玄元再次凝神时,只觉周身一片清明,像暴雨过后的山,空气里都是湿润的凉。漩涡已渐渐平息,体内的光河重新流动,却比从前更缓、更沉,像春汛过后的江,褪去了躁劲,只剩稳稳的厚重,连流淌的声音都低了许多,像母亲哼着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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