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洗心洞总像浸在水里,洞壁的白玉岩蒙着层薄薄的水汽,用指尖一碰,便留下道清晰的水痕,半晌才慢慢消去。玄元气海处的“太阳”也像沾了潮气,光晕外围裹着层淡淡的白纱,暖是暖的,却总透着点闷,像被云遮着的日头。
他守了三月下丹田,气海的光已稳如磐石,可近来神念总像长了脚,在体内东游西逛——有时刚凝神,神念就“溜”到了黄庭,在那里打个转,引得阳神的光晕轻轻晃;有时正调息,神念又“飘”到了绛宫,撞得胸口微微发麻;最奇的是昨日,神念竟直奔泥丸宫,在眉心“撞”出阵细微的麻痒,像有颗埋了许久的种子,终于要顶破地皮。
“这是怎么了?”玄元揉着眉心,那里还留着淡淡的酥麻。恰在此时,阳神从洞外归来,光晕里裹着另一卷竹简,是用桐木盒装着的,打开时还带着股樟木的清香。
竹简上画着幅人形图,五脏六腑用墨线勾出,周身标着十几个红点,用朱砂写着名讳:下丹田气海、中黄庭、上泥丸宫、绛宫、命门……最末一行题着“上中下三田,随神所适”,字迹比前卷更显洒脱,像是尹喜落笔时心情正好。
玄元对着图看了半晌,忽然拍了下膝盖。原来守窍不是死盯一处,像牧人赶着羊,哪片草地丰美就往哪去,关键是神念要能牵得住缰绳。他先前死守气海,倒像把羊拴在枯草地上,难怪神念要闹着跑。
试着让神念从气海往上移,像牵着线放风筝,一点点往黄庭挪。黄庭在脐上三寸,是阳神常居之地,神念刚系上去,就觉那里“嗡”地一声,阳神的光晕像被点燃的灯,“腾”地亮了三分。更奇的是,黄庭的光晕竟顺着气脉往下淌,与气海的“太阳”连成一道金线,暖流顺着金线漫遍四肢百骸,连指缝里都透着暖意。
洞外恰好飘来阵荷香,是山涧那边新开的荷花。往日闻着只觉清雅,此刻经这股暖流一滤,香里的那点涩味竟消失了,只剩纯粹的清甜,像含了颗蜜饯,从舌尖直甜到心里。
守黄庭时,阳神格外活跃。从前它总待在光晕里不动,如今却像放了假的孩子,顺着那道金线往外探,一会儿飘到左肩,一会儿绕到后腰,却总被神念轻轻拽回来——那拽法极巧,像放风筝时收放的绳,松时能让它飞远些,紧时又能稳稳拉回,从不会勒得它发僵。
有次阳神顺着金线飘到洞外的荷塘,光晕轻轻碰了碰荷叶上的露珠。那露珠沾着晨雾的凉,顺着金线传回来,玄元的指尖竟也泛起同样的凉意。更妙的是,黄庭的光晕忽然泛起涟漪,一圈圈往外荡,气海的“太阳”也跟着轻轻跳,像两颗心在应和着跳动,连洞壁的水汽都跟着颤,化作细小的光珠,簌簌落在石地上。
“原来它们是通着的。”玄元望着体内的金线,忽然明白,三田看似各管一处,实则像串在绳上的珠子,动一颗,便会牵动另一颗。
后来又试守泥丸宫。神念刚聚到眉心,就觉像压了块冰,凉得发紧,连眼皮都重得抬不起来。玄元想起前卷竹简说的“缓而不躁”,便耐着性子守,吸气时让神念像海绵吸水般轻轻扩,呼气时像挤海绵般慢慢缩。
守到第七日,那冰忽然化了,化作股清冽的光,顺着脊椎往下淌,所过之处,气海的暖、黄庭的亮都被搅得活泛起来,三股光在体内织成张光网,网眼细密,却透着说不出的通透。
守泥丸时最奇,神念能顺着光网往上穿,穿透洞顶的岩缝,“见”到天上的景象——流云不是一团团的,而是一缕缕的,像被风吹散的棉絮,顺着风的轨迹慢慢飘;星辰也不是乱转的,它们沿着固定的路径移动,像被线牵着的灯,走得极稳。
有次守到深夜,神念竟穿透云层,“看”到了月宫里的桂树。那树比传说中更茂,枝桠上挂着的花瓣带着淡淡的金芒,飘落时像撒了把碎星。更妙的是,那些金芒竟顺着光网往下淌,融进泥丸宫的清光里,让那片光又亮了三分,连眉心的皮肤都透着淡淡的莹白。
日子久了,玄元渐渐摸到规律:想静时守气海,那里像大地般沉稳,能让神念沉得像压了块石;想与阳神相契时守黄庭,那里像港湾般温暖,能让神念与法身贴得像肌肤相亲;想观天地时守泥丸,那里像天窗般通透,能让神念飞得像出笼的鸟。
窍位虽不同,神念的“系”法却一样——不僵不硬,像用棉线拴着颗珠,既能让它稳稳悬着,又能随神念轻轻晃,从不会因系得太紧而断,也不会因系得太松而掉。
这日午后,玄元正守着黄庭静坐,忽然觉体内的光网“嗡”地一声轻颤。他凝神内视,竟见气海的暖光、黄庭的亮光、泥丸的清光都在往外涨,像三颗要炸开的星,彼此照耀着,却又被神念这根线牢牢串着,最终汇成一片圆满的光,将整个肉身都裹了进去。
恰在此时,洞外的千年松忽然落下颗松果,“咚”地砸在洞口的青石上,声响刚起,体内的圆满光竟顺着声音往外漾,像投石入湖激起的波,将那颗松果轻轻裹住。松果沾着光,竟也化作颗小小的光珠,悬在洞口,与玄元体内的光遥相呼应。
玄元望着那光珠,忽然想起竹简末尾的话:“此窍非几窍,乾坤共合成。”
原来真正的窍,从不在某一处。气海、黄庭、泥丸不过是有形的“器”,而神念是无形的“水”,器因水而显其用,水因器而显其形。所谓“窍随神动”,不过是神念与诸窍相融的那一刻——像风吹过松林,松是有形的,风是无形的,可风过松时,松便成了风的形状,风也成了松的声息。
洞外的荷香又飘了进来,这次玄元没刻意去“守”任何一窍,神念却自然沉在中田,光网顺着荷香轻轻荡,像婴儿躺在摇篮里,自在而安稳。他忽然笑了,原来守窍的极致,是忘了“守”,也忘了“窍”,只让神念如水流淌,遇方则方,遇圆则圆,却始终不离那根牵着的线。
夕阳的光顺着洞顶的岩缝溜进来,落在玄元身上,与体内的光融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透着淡淡的金芒。洞口的光珠还在轻轻转,像在诉说着这“窍随神动”的妙处——原来人身小天地,天地大人身,守住了体内的窍,便也握住了天地的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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