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已深,更夫的梆子声刚过三响,带着点凉意钻进窗缝,将案上那盏油灯的光晕吹得晃了晃。玄元躺在里间的木榻上,鼻尖萦绕着柏子香的清苦——临睡前,尹喜特意在炉里添了两瓣柏叶,说这香气能安魂,最宜配合淘气之法。
榻上铺着三层棉絮,是尹喜亲手絮的,用的是去年秋收后晒干的新棉,软乎乎的却不塌,手按下去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的纹路被棉絮轻轻托住,正合了“高燥净空”的讲究。玄元缓缓放平身体,后脑勺枕在荞麦皮枕上,枕面磨得光滑,带着点太阳晒过的暖。他先试着松了松肩背,听着骨节里发出细碎的“咔吧”声,像老门轴上了油,这才慢慢闭上眼睛。
“握固。”尹喜傍晚时的叮嘱在耳边回响。玄元依言蜷起手指,拇指指甲轻轻扣在无名指根的关节处,另外四指缓缓收紧,直到指节泛出淡淡的白。起初总觉得别扭,指腹蹭着掌心的薄茧,像握着颗硌人的石子,但练了几日便渐渐习惯——师父说这手势是“关闸”,能把气锁在体内,不教它像没笼头的马似的乱跑。他屏住呼吸听了听,窗外的虫鸣不知何时歇了,只有院角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偶尔被风掀得“沙沙”响,倒比白日里更清透。
接着是摆臂。玄元将双拳轻轻抬起,手肘微屈,让拳面恰好倚在乳间第三根肋骨处。这位置是尹喜用墨笔在他胸前标的,说此处对应着“膻中”,是气的门户,双拳抵住这里,既能稳住上半身,又能逼着气往下沉。他调整了两下,直到肘尖稳稳撑在榻面上,像两根架起的细木柱,既不晃也不僵,这才满意地呼了口气。
竖膝时费了点劲。玄元先是屈膝,让脚跟贴着臀部,脚心朝上,接着慢慢抬起腰背,只留肩背和脚掌着床。这姿势像座架在榻上的拱桥,腰腹处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带着小腹都微微发颤。他想起尹喜说的“如张弓”,此刻才体会到妙处——腰腹越是绷紧,气海处越容易聚气,就像拉开的弓弦,力道全攒在中间那点。他屏着气适应了片刻,额角已沁出细汗,顺着鬓角往下滑,快到下颌时被他轻轻蹭掉了。
“宿食消,浊气浮,此时淘气最是相宜。”师父的话又在耳边响。玄元摸了摸小腹,晚饭只喝了半碗小米粥,此刻腹中空落落的,正合“空腹”的规矩。他深吸一口气,不是平日那种急急忙忙的喘,而是像往陶罐里灌水似的,让气顺着喉咙往下淌,直到丹田处微微发胀,才缓缓收住。
意守气海。玄元试着把注意力往脐下三寸的地方沉,那里像揣了颗温吞的炭火,不烫却暖。起初总被窗外的风声勾走神,一想“别分心”,反倒更乱,后来学着师父教的“观想”——想象气海是口井,井底沉着块月亮,所有念头都是飘在水面的落叶,不用去捞,它们自己会沉。这般想着,果然静了些,连呼吸都匀了,像檐角滴下的水,“嗒、嗒”敲在青石板上。
鼓荡丹田气。玄元凝神,试着让气海那团暖意动起来,像用勺子搅锅里的粥。起初那气懒懒散散的,只在原地打转转,他不急,照着师父说的“以意领气”,在心里默默画着圈:从气海出发,往上推到胃脘,那里是胃的地界,平日吃多了总胀胀的,此刻被气推着,竟泛起些微痒;接着往左绕到肝区,两肋下轻轻发麻,像有小虫子爬;再往上到肺叶,胸口忽然松快了,像堵着的棉絮被推开;而后转向右,贴着腰侧滑到肾周,后腰处泛起股熟悉的暖,比气海的热更沉些;最后顺着小腹绕回气海,正好一圈。
第一圈走得磕磕绊绊,气像条怯生生的小蛇,总在转弯处停滞。玄元不催,走完一圈便歇口气,让呼吸平顺了再走。到第三圈时,气忽然顺了,像渠里的水找到了路径,胃脘的痒、肝区的麻、肺叶的畅、肾周的暖,连成了条细细的线,在脏腑间缓缓流转。他数着数,一圈、两圈……直到第九圈,喉间忽然发紧,像有东西堵着,这是师父说的“浊气欲出”的信号。
松背落臀。玄元缓缓放下腰背,让臀部重新贴回棉絮,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是压在身下的浊气被挤了出来。他没睁眼,保持着握固的手势,张口缓缓呵气——不是猛地喷,而是像吹烛火似的,让气匀速从唇间淌出。那气带着点滞涩的闷响,凑近了闻,竟有股淡淡的酸腐味,比白日里呼出的气重得多,绕着鼻尖转了半圈才散。
“一九毕,稍歇。”玄元按师父的吩咐,松开握固的手,在膝头搓了搓,掌心已沁出薄汗,黏糊糊的。他侧过身,吐了口唾沫,那唾沫里竟带着点黄,尹喜说这是“浊物外排”的证验。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直到呼吸重新像风过竹林般匀净,才再次握固、竖膝、鼓荡气海。
第二九比头九顺得多。气流转到胃脘时,痒意轻了,反倒有些微暖;肝区的麻变成了酥,像被太阳晒得发困;肺叶处的畅意更明显,仿佛能听见气流穿过支气管的“丝丝”声;肾周的暖像化了的蜜,往骨头缝里渗。第九圈走完,喉间的紧涩比刚才重些,呵出的气声也响了点,像风吹过粗竹管,带出的浊气淡了些,酸腐味里竟掺了点草木的清气——是白日里在药圃采的薄荷味,想来是肺里的浊气被带着往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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