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式“摇头摆尾去心火”最是畅快。玄元双手按在膝盖上,顺时针摇了三圈,逆时针摆了三回,脑袋跟着身子晃,像溪水里的石头被水流推着动。每晃一下,心口就轻一分,仿佛有团火被摇得越来越小,最后化作缕烟,顺着鼻孔呼了出去。他想起昨日抄经时心里冒的躁气——明明是很简单的《道德经》,偏生越抄越烦,笔杆都快被捏断了。此刻那点躁气竟随着摇头摆尾,散得干干净净,倒像是被晚风吹进竹林里了。
“摇的时候别光晃身子,”师父的声音里带着笑,“想想你小时候荡的秋千,浑身都得跟着悠起来,气才能活泛。”玄元试着把腰胯放松些,果然觉得气顺着摇晃的劲儿往四肢窜,连指尖都透着股痒意,像有小虫子在爬。
第六式“双手攀足固肾腰”时,玄元的手指终于触到了脚背。起初练这式,腰像块铁板弯不下去,师父就拿竹枝轻轻敲他的后腰:“松些,肾在腰里,你绷得那么紧,气怎么进去?”玄元那时总怕闪了腰,浑身都僵着,师父就按着他的肩慢慢往下压,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也真的摸到了点“松”的门道。
如今他能感觉到腰腹的筋像水草般舒展开,手指触到脚背的刹那,一股气从脚底顺着脊椎往上蹿,把后腰的命门穴烘得暖暖的。那暖意像杯温酒,顺着经脉往下淌,连带着膝盖都不那么发僵了。他想起药圃里那株老枸杞,根在土里盘得深,枝干才能年年抽出新条,这腰腹的劲儿,大抵也和那老根差不多。
第七式“攒拳怒目增气力”,玄元捏紧拳头时,指节“咔咔”响。他故意把眼睛瞪得圆些,望着远处的山影,像要把那暮色都看穿。拳头上的气鼓鼓的,顺着胳膊往胸口撞,撞得胸腔嗡嗡响,连呼吸都粗了几分。起初他总拿捏不好“怒目”的分寸,要么瞪得眼珠子发酸,要么就软塌塌没点力气,师父说:“怒目不是真生气,是让气聚在拳头里,增的是底气,不是戾气。你看那石狮子,看着凶,实则是镇宅的,不是惹事的。”
玄元慢慢收拳时,果然觉出那气不是暴躁的,是沉厚的,像压在土里的酒坛。收拳的瞬间,气又顺着胳膊往回淌,回到丹田时,竟带着股甜丝丝的暖意,比刚喝的蜜水还润。
最后一式“背后七颠百病消”,玄元踮起脚尖,脚跟在青石板上轻轻颠着,一下,又一下,像踩着朵会跳的云。每颠一次,丹田的气就往上翻涌,顺着百会穴往头顶冒,浑身的毛孔都跟着张开,吸着暮色里的清露。七颠过后,他缓缓落地,脚跟砸在石板上,“咚”的一声,像敲在鼓上,震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却舒服得想叹气。
三刻钟练完时,月亮已爬上了东崖,像枚刚剥壳的银梭子,斜斜插在墨蓝的天上。玄元站在暮色里,额角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可浑身的筋骨却像被温水泡过,松快得很,连呼吸都带着股劲,能吸得比往日更深、更沉。他摸了摸后腰,命门穴那里还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炭炉。
“怎么样?”尹喜站起身,烟杆别回腰间,烟锅上的火星在暮色里明灭了一下,“觉出形和气的勾当了?”
玄元活动着手腕,骨节响得像串玉珠:“弟子好像摸到点——形动,气就动;形顺,气就顺,像船行在水里,船身稳了,水自然就让路。”他想起昨日过溪时见的那艘渔船,船板平整,船身匀称,划过水面时悄没声息,不像自己先前撑的那破木筏,东摇西晃,光跟水较劲了。
师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月光:“正是这个理。这八段锦,就是让你的身子骨变成艘好船,往后气满了,才能载得动更沉的道。”他顿了顿,用烟杆指了指天上的月牙,“你看那月亮,看着软乎乎的,实则是块硬邦邦的石头,可它绕着天转,从不用硬劲,全凭那点引力顺着走。练形也是这道理,不是练出一身硬骨头就完了,得让骨头里裹着气,跟着气的劲儿走。”
夜风穿过观门,带着药圃的草药香——有薄荷的凉,艾草的苦,还有点说不清的甜,那是晚开的金银花的味。玄元望着天上的月牙,忽然明白,这练形之法,从不是把筋骨练得硬邦邦,是练得像春山,既有岩石的坚,又有草木的柔,让气在里面畅行无阻,载着那颗求道的心,往更深、更远的地方去。
他转身往厢房走时,脚步踩在青石板上,比来时更稳,每一步都像踩在鼓点上,咚、咚、咚,敲得丹田的气也跟着跳,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正借着这练形的力道,悄悄往下扎根。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墙上,跟着他一步一步,往灯火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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