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武当山界的第三日,雾成了最缠人的伴。
起初只是淡淡的白纱,绕在树梢,沾在草叶上,像姑娘们未织完的锦。可越往深处走,雾就越浓,浓得化不开,将日头遮得只剩个模糊的光晕,连脚下的路都变得影影绰绰。玄元背着包袱,青锋剑的剑柄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稳——他知道,这山里的路,不光是石头和泥土铺成的。
头一日还算平顺。沿着樵夫指的方向走,雾里偶尔能听见泉水叮咚,或是松鼠在枝头蹦跳的轻响。他按母亲教的法子,在岔路口折根树枝做记号,枝头朝向来时的路,倒也没走错过。可到了第二日傍晚,怪事就开始了。
那时他正坐在块大青石上歇脚,啃着最后半块麦饼。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个孩子光着脚在跑。他回头,雾里却空荡荡的,只有棵老松树,虬结的枝干在雾里像只张开的手。“谁?”他问,声音在雾里散得很慢。
没人应,只有脚步声绕到了他身前,带着股甜腻的香气,像净乐御膳房里的桂花糕。玄元握紧剑柄,青锋剑的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看见雾里浮出个小小的影子,梳着双丫髻,穿着红袄子,手里举着串糖葫芦,正歪着头看他。
“小哥哥,你是要去寻神仙吗?”那孩子的声音糯糯的,像浸了蜜,“我知道近路,能少走一半山路呢。”
玄元望着她手里的糖葫芦,糖衣在雾里闪着光,竟和净乐街头卖的一模一样。可他记得清楚,这深山里,怎么会有穿红袄子的孩子?更何况,那孩子的脚,根本没沾着地,是飘在半空中的。
“不必了。”玄元站起身,指尖按在剑鞘上,“我自己的路,自己走。”
“为什么呀?”孩子噘着嘴,声音忽然变得尖细,像指甲刮过玻璃,“近路不好吗?能快点见到神仙呢……你看,这条路走过去,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啦。”她伸手指向左边的岔路,那里的雾忽然变得稀薄,隐约能看见片桃花林,花瓣落得像雨。
玄元却皱起了眉。这季节,山里的桃花早谢了,怎么会有这么繁盛的花林?他想起《抱朴子》里说的“山精多化孩童,引旅人入歧途”,心里便有了数。他没有拔刀,只是弯腰捡起块石子,对着那孩子脚边的地面掷去。
石子穿过那孩子的影子,“咚”地砸在泥土里,激起一小片尘。那孩子的脸瞬间变了,红袄子褪成灰黑色,双丫髻散成乱糟糟的枯发,甜腻的香气也变成了腐叶的腥气。“不识好歹!”她尖叫一声,身影在雾里扭曲成一团,倏地钻进了左边的岔路,桃花林也跟着消失了,只留下浓得化不开的雾。
玄元望着那岔路,握紧了剑。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第三日清晨,雾更浓了,浓得像浆糊,走在里面,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见。脚下的路渐渐变成了碎石滩,硌得脚底生疼。他正想找块石头坐下歇歇,忽然听见前方传来马车的轱辘声,还有人在吆喝:“往武当山去的,搭个便车咯!一文钱就走!”
玄元心头一动,快步往前走了几步。雾里果然浮出辆马车,青布帘子,枣红色的马,赶车的是个络腮胡大汉,正咧着嘴笑,露出黄黑的牙。“小哥,上车不?”大汉拍着车辕,“这山路难走,我这车快,日头落山前就能到武当山门。”
玄元盯着那匹马的蹄子——那蹄子是反着的,前蹄朝后,后蹄朝前,分明是山里“倒马精”的模样。他还注意到,马车的轮子上没有泥,干干净净的,像是悬在雾里走。
“不了。”玄元摇了摇头,“我习惯走路。”
“走路?”大汉的笑僵在脸上,声音变得粗哑,“走路要走到猴年马月?你看这雾,迷了多少人的眼!上车吧,我载你一程,不要钱!”他说着,就伸手来拉玄元的胳膊,那只手冰冷刺骨,指甲泛着青黑色。
玄元侧身避开,同时抽出了青锋剑。剑光在雾里一闪,像道劈开混沌的闪电,“噌”的一声,剑刃插在两人中间的地上,入土半寸。“邪不胜正。”他低声道,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凛然的正气,“大道朗朗,岂容尔等作祟!”
话音刚落,青锋剑的剑身上忽然腾起一层淡淡的青光,像裹了层月华。那青光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浓雾竟像被驱散的烟,纷纷退开,露出脚下真实的路——哪里是什么碎石滩,分明是片沼泽,黑泥里还陷着半截腐朽的骨头,想来是以前被迷惑的旅人。
那马车和大汉在青光里扭曲起来,络腮胡化成了乱草,马车散成了枯枝,枣红马嘶鸣一声,变回了只拖着长尾的黄鼠狼,夹着尾巴钻进了草丛,眨眼就不见了。
玄元拔出剑,剑身上的青光渐渐褪去,只留下冰冷的金属光泽。他望着沼泽里的骨头,心里忽然明白,所谓“迷踪”,迷的从来不是路,是心。若心贪快,便会被马车引诱;若心恋甜,便会被孩童迷惑;若心有惧,便会在雾里打转,永远找不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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