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乐国的春,总带着草木拔节的生机。皇家藏书楼的窗棂外,一株百年银杏抽出新绿,阳光透过叶隙,在书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玄元十岁这年,身形已近少年,眉宇间的沉静愈发厚重,额间的朱砂痣像是浸润了晨露,透着温润的光泽。宫中上下都知道,这位太子殿下不爱宴饮游乐,唯独对藏书楼痴迷,常常一待便是整日。
皇家藏书楼是净乐国的文脉所在,自开国便搜集天下典籍,经史子集、医卜星相、农桑水利,无所不包,连西域的梵文经卷、东海的巫祝古歌,都能在此寻到踪迹。玄元七岁时便缠着掌管藏书楼的老翰林要钥匙,国王拗不过他,特许他随意出入,只叮嘱“不可损坏典籍”。
这三年来,玄元几乎读完了楼中大半藏书。读《尚书》,他批注“兴衰不在天命,在民心聚散”;读《农桑要术》,他圈点“顺天时,应地利,方是农事大道”;读《孙子兵法》,他却在空白处写下“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最下伐兵——伐兵者,已失道矣”,看得老翰林连连咋舌,说“太子读兵书,竟读出了慈悲”。
十岁生辰过后,玄元的目光渐渐投向了更深奥的典籍——医道与丹道。藏书楼最深处的阁楼,藏着历代传下的医经与丹书,大多是孤本,连太医都难得一见。玄元却在那里找到了两本让他爱不释手的书:《黄帝内经》与《周易参同契》。
《黄帝内经》讲的是人身阴阳、气血运行,寻常医者需耗尽毕生钻研,方能窥得一二;《周易参同契》则是道家丹经之祖,将《周易》象数与炼丹火候相结合,言辞晦涩,被誉为“万古丹经王”。连老翰林都劝他:“殿下,这些书太过艰深,不如先读些浅显的医书入门。”
玄元却只是笑:“先生,书无深浅,只看是否与心相合。这两本书,像在跟我说话呢。”
他读《黄帝内经》,不像医者那般专注于经络穴位、病症方药,反而对“天人相应”四字格外留心。读到“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他便在旁批注:“天地是大宇宙,人身是小宇宙。天地有日月,人身有双目;天地有风雨,人身有呼吸;天地有江河,人身有血脉——二者本是一体。”
读到“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他忽然放下书卷,走到窗边,望着那株银杏树:“原来情绪是双刃剑,既能养人,也能伤人。就像这树,春风能让它发芽,寒风能让它落叶,人心的‘风’,也能让身体这棵‘树’枯荣。”
老翰林凑过来看他的批注,见字迹娟秀却力道暗藏,字里行间全是将人身与天地相照的感悟,不由得咋舌:“殿下这是……把《内经》读成了‘天道经’啊。”
玄元却摇摇头,指着“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一句:“先生看,这里说的不是治病,是修道。心不乱,气就顺;神不耗,体就安——人身本就是个小天地,守住自己的天地,自然无病。”
若说读《黄帝内经》是“悟常”,那读《周易参同契》便是“悟变”。这本书讲的是炼丹,却通篇不见“铅汞”“鼎炉”的直白描述,只用“坎离”“水火”“龙虎”等卦象隐喻,玄奥难懂。可玄元读来,却如见故知。
他在“坎离匡廓,运毂正轴”旁画了幅小图:左边画着一个小人,右边画着八卦,中间用箭头相连,批注“坎为水,在人为肾;离为火,在人为心。水火既济,如车轴转动,生生不息——此非外丹,乃内丹也”。
读到“经营养鄞鄂,凝神以成躯”,他忽然拍案:“原来如此!”吓得老翰林以为他读痴了。玄元却指着书页,兴奋地说:“先生你看,这里说的‘丹炉’,根本不是外面的鼎,是人自己的身体!‘药’也不是金石,是精、气、神!”
他取来纸笔,飞快地写下:“人身即丹炉,心为炉鼎之君,肾为炉鼎之基;精为药之根,气为药之苗,神为药之火。三者合一,文火温养,武火烹炼,便能炼成‘金丹’——此丹非金银,是一身正气,百邪不侵。”
写完,他将纸递给老翰林,眼睛亮得像星:“先生,你看我说得对吗?人要健康,要长寿,甚至要超凡,不用求外面的丹药,只需养好自己的精气神,让它们在身体这个炉子里好好‘炼’,自然能成。”
老翰林捧着那张纸,手指都在颤抖。他年轻时也读过《周易参同契》,跟着道士学过几句“炼丹口诀”,却从未想过这书竟能这样解!“人身即丹炉,精气神为药”——这等话,若是出自终南山的老道长之口,他信;可出自一个十岁孩童笔下,简直匪夷所思!
“殿下……”老翰林咽了口唾沫,声音发涩,“这话……非太子所能言啊。”
“为何不能言?”玄元不解,“我读着书,看着自己的身体,就想到了这些。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自然而然。”
老翰林望着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玄元说“道在蝼蚁”,想起他见流民时问“何以救之”,想起他学射箭时说“箭可射妖邪,何以射人心”——这孩子的悟解,从来不受年龄、身份束缚,他看天地,便见天地之道;看人身,便见人身之道,通透得像块没有杂质的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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