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周省长参加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会议,端茶倒水,记录要点,我这只刚刚飞入权力殿堂的“菜鸟”,终于开始隐约看清这宏伟建筑内部错综复杂的梁柱结构与看不见的界限。所谓的“派系”,它并非黑纸白字贴在谁的脸上,更像是一种弥漫在空气里的微妙气息,藏在看似寻常的问候、不经意的眼神交换,以及会议桌上茶杯摆放的远近亲疏之中。
这天下午,周省长要听取关于全省国有企业改制进展的专题汇报。会议由分管工业的孙副省长主持,相关厅局一把手和几个重点城市的负责人参加。我作为周省长的随行秘书,提前十五分钟进入会议室摆放材料,调试话筒。
第一个到的是省国资委的孟主任,他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未语先笑,见到我格外热情:“林秘书,辛苦辛苦!这么早就来忙活了。”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从我手中接过一部分材料,帮我分发,“这种粗活,我们来就行,您陪着省长操心大事。”
我连忙道谢,心里却明镜似的。孟主任是周省长在工业战线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将,他对我这“秘书”的客气,九成九是冲着周省长来的。这是一种清晰的站队信号。
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声音洪亮地传来:“老孟,你倒是积极,跑得比兔子还快!”
进来的是省财政厅的刘厅长,他身材高大,步履生风,身后跟着一位面无表情的秘书。刘厅长目光在会议室一扫,掠过孟主任和我,只是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到长桌另一侧,挑了个离主位稍远,但视角极佳的位置坐下,自顾自地翻开笔记本,气场强大而疏离。
我心头一凛。这位刘厅长,是众所周知的刘省长那条线上的核心人物。刘省长与周省长在经济改革思路上素有分歧,一个强调“稳健规范,守住钱袋子”,一个主张“大胆突破,杀出一条血路”。两位省领导的微妙关系,自然而然地延伸到了下属厅局。
孟主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呵呵两声:“刘厅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语气里的那点客套,显得塑料感十足。
刘厅长头也不抬,用钢笔敲了敲笔记本:“蓬荜?这是省政府会议室,孟主任用词不当啊。”一句话,就把孟主任那点套近乎的意图堵了回去,气氛瞬间有点凝滞。
我默默退到角落的记录席,心里暗叹:这会议还没开始,火药味就已经隐隐飘出来了。
陆续又有几位领导进来,他们的座位选择颇有意思。与孟主任打招呼热络的,自然坐在了他那边;与刘厅长眼神交流默契的,则聚拢在另一侧;还有几位,如省发改委的张主任,则笑眯眯地选了中间靠后的位置,跟谁都点头,跟谁都不深谈,俨然一副中立观望的姿态。这会议室里的座次,无形中画出了一张活生生的“派系分布图”。
周省长和刘省长几乎是前后脚进入会议室的。两位领导面上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礼貌,互相谦让着落座。
“开始吧。”周省长言简意赅。
孙副省长清了清嗓子,开始汇报。内容无非是取得了多少成绩,攻克了多少难关,但字里行间,明显偏向于肯定周省长主导的“激进”改革模式,列举的几个成功案例,也都是周省长亲自抓的点。
我注意到,刘厅长的眉头随着汇报的深入,越皱越紧。当孙副省长提到“准备进一步扩大试点,争取在三年内完成全省大部分中小型国企的改制”时,刘厅长终于忍不住了。
“孙副省长,我插一句。”他打断道,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为之一静,“扩大试点,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快了?财政的压力考虑过没有?安置下岗职工的钱从哪里出?还有,资产评估这一块,漏洞不少啊!前几天刚接到举报,说北边某个市,好端端一个厂子,几百万就卖给私人老板了,这里面有没有猫腻?”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冰冷的子弹射向孙副省长,也间接指向了周省长的改革路线。
孙副省长脸色有些难看,试图解释:“刘厅长,个别案例不能代表全局嘛,我们的资产评估有严格程序…”
“严格程序?”刘厅长冷笑一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材料,“啪”地拍在桌上,“这是那个厂子的评估报告和最终成交价,差了整整一倍!这程序严格在哪里?我看是有些人,借着改革的东风,中饱私囊!”
这话就相当重了,直接指向了腐败问题。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投向了主位上的周省长。
周省长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刘厅长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改革,从来不是请客吃饭,必然会触动利益,也必然会伴随杂音,甚至泥沙俱下。”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刘厅长拍在桌上的那份材料:“有问题,就查问题。有举报,就核实举报。该处理的,绝不姑息。这正说明我们的监督机制需要加强,而不是说明改革的方向错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官海浮沉:我的三十年仕途笔记请大家收藏:(m.zuiaixs.net)官海浮沉:我的三十年仕途笔记醉爱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