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416宿舍的门,一股混合着书卷气和汗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王大力正光着膀子,在宿舍中间的空地上做俯卧撑,古铜色的背肌在灯光下泛着油光,嘴里还念念有词:“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嘿!”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抹了把汗,看见我进来,咧嘴一笑:“致远回来啦?咋样,楚老头的课带劲不?”
靠窗的下铺,那个戴厚眼镜的瘦小男生正小心翼翼地往书架上码书。听到动静,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腼腆地冲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还行,挺震撼的。”我把笔记本放在自己床上,看向那个瘦小男生,“同学,怎么称呼?”
“我、我叫李文斌,”他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浓重的江南口音,“苏州来的。”他指了指已经摆满大半的书架,上面大多是些泛黄的线装书和外语原着,“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
王大力凑过来,随手抽出一本厚厚的《说文解字段注》,哗啦啦翻了几页,咂舌道:“好家伙,这都是啥跟啥啊?跟看天书似的。文斌,你这脑子是咋长的?”
李文斌脸一红,赶紧把书拿回来,像护着宝贝一样轻轻抚平书页:“家、家学而已,没什么的。”
“家学?了不得!”王大力一拍大腿,“以后考试就靠你了,兄弟!”
正说着,门被“哐当”一声推开,赵瑞龙端着个崭新的搪瓷盆,脖子上搭着白毛巾,哼着不成调的《一无所有》走了进来。
“哟,都在呢?”他目光在宿舍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李文斌那排书上,眉毛挑了挑,“可以啊,哥们儿,藏书够丰厚的。哟,还有英文原版的《尤利西斯》?”他拿起一本硬壳书,随意翻了翻,“这书我可啃不动,意识流,太玄乎。”
李文斌紧张地看着他手里的书,小声说:“小心点,别、别弄折了书脊。”
赵瑞龙哈哈一笑,把书放回去,拍了拍手:“放心,哥们儿懂。书是好东西,就是……”他话锋一转,看向我和王大力,“光读书多没劲?走,我请客,咱416寝室第一次聚餐,东门外‘老王头涮肉’,搓一顿去!”
王大力眼睛瞬间亮了:“涮羊肉?俺在老家就听说过!去,必须去!”
李文斌却往后缩了缩,连连摆手:“不、不了,你们去吧。我……我吃食堂就好。”
“别啊,”赵瑞龙一把搂住李文斌瘦弱的肩膀,“都是兄弟,客气啥?放心,不让你喝酒,就吃肉!你看你瘦的,风一吹就倒,得补补!”
我也有些犹豫。下馆子,对我来说是笔不小的开销。虽然赵瑞龙说请客,但我心里总过意不去。
赵瑞龙看出我的窘迫,满不在乎地说:“致远,你也别磨叽。这顿我请,庆祝咱们天南海北聚到一起,是缘分!下次你再请回来不就完了?”
盛情难却,再加上王大力在一旁鼓噪,我和李文斌最终还是被半推半就地拉出了宿舍。
九月的北京,傍晚已有凉意。东门外的小吃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老王头涮肉”店面不大,但人气很旺,铜锅冒着腾腾热气,羊肉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围着咕嘟冒泡的铜锅坐下,赵瑞龙熟练地点了肉和菜,还要了几瓶啤酒(给李文斌单独要了瓶北冰洋)。
几杯酒下肚,气氛活跃起来。
王大力夹起一大片涮好的羊肉,蘸满麻酱,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香!真他娘的香!比俺们那儿的羊肉好吃多了!”
赵瑞龙笑道:“那是,北京涮羊肉,讲究的就是个鲜嫩。大力,你们山东好汉,酒量肯定不错吧?来,走一个!”
王大力也不含糊,端起酒杯跟赵瑞龙碰了一下,仰头干了。
李文斌小口喝着汽水,看着翻滚的汤底,忽然轻声说:“这让我想起《世说新语》里的‘莼鲈之思’了。张季鹰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遂命驾而归。”
王大力听得一头雾水:“啥菜?啥鱼?”
赵瑞龙接话道:“文斌是说,他想家了。”他给李文斌夹了一筷子肉,“既来之,则安之。燕华就是咱们第二个家。”
李文斌感激地看了赵瑞龙一眼,点了点头。
“说起来,”赵瑞龙转向我,“致远,今天楚老头那问题,你想明白没?‘为何而学’?”
我摇摇头,苦笑道:“越想越糊涂。以前觉得答案很简单,现在……反而不知道了。”
王大力插嘴:“有啥不知道的?学好了,分配个好工作,挣钱,娶媳妇,让爹娘过上好日子!多实在!”
李文斌小声反驳:“不然。宋儒张载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读书人,当有更大的抱负。”
赵瑞龙拍手笑道:“看看,这就是差距!大力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文斌想着万世太平。要我说啊,都对,也都不全对。”他呷了一口啤酒,老气横秋地说,“人嘛,得先站稳了,才能想飞的事儿。但光想着站稳,忘了抬头看天,那跟拉磨的驴有啥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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