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止三日,京城无鼓乐。
可这城,比任何时候都更“响”。
街巷不见锣钹,坊间不闻丝竹,连酒楼茶肆的说书人都闭了嘴。
但家家户户门前香案高设,红笺音谱如经文般供在正中,压着三支未点燃的素香。
孩童晨起第一件事不是请安,而是跪在蒲团上,默诵《太平引》首句。
那声音不出口,却仿佛在每个人心头回荡,绵延不绝。
有人夜里路过钟台旧址,说听见地底传来低语,像是谁在教唱,又像是某种古老的应答。
一户人家全家出动,连夜跪拜至天明,声称“听见了钟灵回应”。
南坊三家为争“最佳传音户”称号大打出手,拳脚相向时还咬着牙背谱;西巷甚至立起“听钟灵位”,摆上瓜果糕点,日日上供,香火不绝。
沈琅踏进七王府时,脸色发白。
“出事了。”她将一封密报放在苏锦黎案前,指尖微微发抖,“这不是觉醒,是疯魔。他们不再相信自己能发声,转而求一个‘被听见’的资格——像乞丐讨赏。”
苏锦黎没说话。
她坐在窗边,望着外头那一片连绵灯火。
千万盏灯,映得雪地如星河倾泻,美得惊心。
可她知道,那不是光,是执念。
她指尖轻叩案几,一声,两声,缓慢而冷静。
推翻了皇权对声音的垄断,却没想到,人心会立刻筑起新的神坛。
他们砸碎了枷锁,却捧着碎片当圣物祭拜。
她忽然笑了,极淡的一笑,眼底却没有温度。
“我们教会他们开口,他们却想选出一个代言人,替他们继续沉默。”
门外传来脚步声,稳而缓,带着压抑的喘息。
萧澈来了。
他没穿王袍,只披一件素白鹤氅,面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沾着未擦净的血丝。
沈琅上前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在苏锦黎对面坐下,手撑乌木杖,气息微弱,眼神却亮得惊人。
“皇帝闭门三日,未临朝。”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太子以‘护钟安民’为名,拟颁《禁声令》。”
苏锦黎抬眸。
“哦?”
“禁止一切非官方组织的唱诵、集会、传谱活动。”萧澈咳了一声,指缝间渗出血痕,“设立‘正音巡查司’,由李砚舟执掌,凡私设音坛、争抢传音名号者,视为扰乱声序,杖二十,流三千里。”
屋内一时寂静。
沈琅怒道:“他们疯了?百姓只是在唱歌!”
“正因只是唱歌,才最可怕。”苏锦黎缓缓开口,指尖停在案上那份红笺摹本边缘,“对他们而言,秩序高于一切。如今万民自发共鸣,无人下令却声浪滔天——这才是真正的失控。”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舆图前,目光落在十二坊的标记上。
“他们不怕沉默,怕的是不需要他们中介的声音。”
萧澈看着她背影,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办?硬抗?”
“不。”她转身,眼中清明如雪,“我们顺应。”
沈琅一怔:“顺应?”
“既然他们怕民间无序,那我们就给他们‘秩序’。”苏锦黎坐回案前,提笔研墨,“召崔明瑜。”
片刻后,尚仪局掌籍入府,低头候命。
“尚仪局还剩多少实权?”苏锦黎问。
崔明瑜顿了顿:“监礼之职尚在,品级未削。但若朝廷定调‘民心过躁’,诏命一下,我也难逆。”
“足够了。”苏锦黎蘸墨落笔,笔锋凌厉如刀,“以尚仪局名义,发布《传音自治令》。”
她一边写,一边道:“成立‘传音自治会’,由各坊推选长者,协调排练时辰,调解纠纷,统一度量。不设总首,不立衙门,不收赋税,仅作协理。”
沈琅皱眉:“这……岂不是帮朝廷管理民意?”
“不。”苏锦黎抬头,目光冷锐,“我们不是替官府管百姓,是教百姓自己管自己。”
她写下最后一句,掷笔于案:
“钟听得见真心,听不见香火。”
次日清晨,榜文张贴全城。
百姓围看,议论纷纷。
有人嗤笑,说这是“换汤不换药”;也有人沉思良久,默默回家,吹灭了供桌上的蜡烛。
南坊那户争“最佳传音户”的人家,夜里悄悄拆了门口的牌匾。
西巷的“听钟灵位”前,香火渐熄。
秩序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主人。
三日后,苏锦黎独自走进王府后院。
雪已化尽,泥土松软。
铁三爷蹲在梅树下,手中握着一把铜铲,正一寸寸翻动土地。
他聋哑,从不与人交流,可这些日子,他每天都会来这片空地,反复丈量,反复挖掘。
苏锦黎站在不远处,静静看他。
他挖得很深,三尺,四尺,直到触及一层覆满青苔的石板。
他用手一点点抠开缝隙,取出七只锈迹斑斑的铜铃——那是地宫初启时,从七具钟仆脚下取出的残件,曾属于百年前被诛杀的铸钟匠族。
铁三爷抱着它们,坐在泥地上,一坐就是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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