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焚钟三日后,天刚蒙了层灰白,城南西山的废窑还浸在夜气里。
月光惨淡,照着塌了一半的窑口,碎砖乱瓦间,一个佝偻的身影蜷在地上,像块被遗弃的旧陶。
老匠人陈伯抱着半片焦黑铜渣,指节发青,仿佛攥着的是他这辈子最后一点真东西。
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把三百卷古谱化成飞灰,也把他从首席副匠变成逃命的野狗。
他活下来了,却不敢见人,不敢提“钟”字,只在荒窑深处修补破瓮,换几口粗粮。
昨夜,他又梦见她了——亡妻林氏,站在火中,脸上没有痛楚,只有悲悯。
她手里捧一口裂钟,声如裂帛:“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子孙的耳朵。”
他惊醒时,冷汗湿透衣襟。
天未亮,他便拄着断拐进城。
一路踉跄,鞋底磨穿,脚底渗血,却一声不吭。
正音局门前石阶冰冷,他跪下时膝盖砸出闷响。
两个时辰,没人理他,守门学徒只当是乞丐讨饭。
直到沈琅走出来。
她没穿官服,也没带随从,就站在晨风里,静静看着他。
陈伯嘴唇哆嗦,想说话,喉咙却像堵了灰烬。
他只是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炭化木牌——边缘焦卷,但字迹清晰可辨:贞和七年,西山第三炉,祭天编钟二十六口,皆铅芯虚腔。
沈琅接过木牌,指尖拂过那行刻痕,神情未变,却让身后的书吏立刻备马,将木牌连同附信送往京城刑部。
信上只一句:“此证若真,冬祭之音,已假二十年。”
当夜,裴文昭在大理寺密档房翻到三更。
兵部工造司尘封已久的验收卷宗被一页页调出,泛黄纸页上,赫然列着“贞和七年西山窑祭天编钟二十六口,验讫合格”,下方钤印清晰——礼部尚书亲笔朱批。
他盯着那枚印看了许久,忽然冷笑一声。
随即命人调取近五年北境三卫冬祭奏报。
果不其然,自贞和二十三年起,连续五年上报“钟声沉闷,宫商失调”,皆以“风沙蚀金,音律微偏”为由轻轻揭过。
可真正的律钟,铜锡配比严谨,风沙岂能蚀其根本?
他合上卷宗,亲自将证据封入乌木匣,外加双锁,连夜赶往七王府。
王府灯火通明。
苏锦黎正在内堂翻阅各地回禀的私铸清查简报。
韩四娘立在一旁,低声陈述近日动向:“西山附近已有七户匠人主动交出残模,说是‘不想再听假音传子孙’。”
话音未落,侍卫通报裴文昭求见。
苏锦黎抬眸,示意请入。
裴文昭一身深色官袍,神色凝重,将密匣呈上。
她打开,逐一查看木牌拓印、验收名录、历年奏报,目光最终停在那枚尚书印上。
良久,她指尖轻抚印痕,忽而问道:“郑明远近日可曾观星推历?”
韩四娘答:“回主子,昨夜钦天监急报‘荧惑守心’,郑少监奏请暂停冬祭筹备,称‘天象示警,礼器当重验’。”
苏锦黎唇角微扬,眼底掠过一丝锐光。
“好一个天象示警。”她低语,“倒省了我们动手的理由。”
她起身走到案前,提笔疾书一封短函,字迹清峻有力,末尾不署名,只盖七王妃私印。
写罢,从袖中取出一片铜渣——正是当日焚钟时熔流凝结而成,边缘灼痕宛然如眼。
她将铜渣夹入信中,递给韩四娘:“送去钦天监,面交郑明远。就说——七王府愿捐新钟十口,助‘应天改律’。”
韩四娘领命而去。
翌日清晨,钦天监传出消息:郑明远再奏天子,言“灾异频现,非人力可忽”,恳请重验所有冬祭礼器,以防“祭音失真,亵渎天地”。
朝堂震动。
礼部尚书当即抗辩,称“历年查验俱全,岂因一纸梦语而动摇国典”,却被几位老臣反问:“若真音已失,祖宗何以闻?”
争执未决之际,天子沉默良久,终允“暂启复核程序”。
消息传至正音局,沈琅正在整理陈伯的口供。
她听完传讯小吏的汇报,只淡淡说了句:“备案存档,等旨意。”
但她眼中,已有微光跃动。
那一夜,她独自立于音魂碑前,望着碑上七十三个名字,轻声道:“你们等到了。”
风穿碑林,檐下测音钟忽而轻晃,一声悠鸣,似回应,似召唤。
而在七王府高阁之上,苏锦黎凭栏而立,手中握着一枚新制律管,对着月光细细校准。
礼乐崩坏已久,谎言层层叠叠,可只要有一口真钟响起,其余的,都会开始动摇。
而这一次,他们不再需要偷偷藏账本、烧模具、跪石阶。
他们要堂堂正正地,把那些藏在庙堂深处的假音,一一揪出来。
三日后,礼部被迫开启“冬祭礼器重验”程序。
三日后,礼部被迫开启“冬祭礼器重验”程序。
晨钟未响,太常寺外已列队森严。
沈琅身着素青官袍,腰佩正音令牌,立于丹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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