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铜鼓声在清晨的冷风里荡开,三声之后,囚车碾过青石阶,木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动。
周崇礼被押下时脚步踉跄,却在踏上大堂的一瞬挺直脊背。
他未跪,只冷冷环视四周,目光掠过裴文昭、赵元熹,最后落在旁听席角落那道素色身影上——苏锦黎静坐如常,指尖轻搭在膝头折扇边缘,神色不动。
“你们抓我有何用?”他冷笑,声音沙哑却清晰,“不过是个跑腿的。真正下命令的,是那些坐在金殿上的人。”
堂内一时寂静。
旁听百姓交头接耳,而几位老乐官低头不语,仿佛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话。
裴文昭立于案前,不怒不惊。
他抬手一挥,两名差役抬进一口拆解的钟体残件,铜锈斑驳,裂痕纵横。
他亲手从中取出一块暗绿色的铜芯,托于掌心。
“此物出自江南贡院旧库,编号‘庚戌七二三’,经刑部工造司化验,含铅量超标六倍,脆而不堪击。”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请问周大人,这便是你们献给天地祖宗的‘礼器’?以伪音惑国,欺神瞒天,谁给你的胆子?”
周崇礼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仍强撑着冷笑:“证据呢?单凭一块铜,就想定我罪?”
话音未落,赵元熹已起身朗声道:“传证人——程九章。”
人群分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杖缓步而出。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吏服,身形佝偻,双手颤抖,可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走到堂心,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日志,封皮磨损,边角焦黑。
“这是……永昌年间的正音监值班录。”他嗓音干涩,“我师父临终前让我藏好它,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来问起真相。”
他翻开泛黄纸页,逐字念道:“永昌十七年三月初九,林氏女官林四娘奉命校准江南贡钟,发现音差达半律以上,拒不签字。次日,以‘疯癫失仪’之名逐出乐坊。十日后,报称暴毙于城南陋居。”
堂下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程九章合上日志,抬头望向虚空,仿佛穿透岁月看见当年那个孤身抗争的女人。
“我知道她没疯。”他缓缓说道,“她是第一个听出钟坏了的人。”
满堂死寂。
裴文昭深吸一口气,转身沉声道:“请传第二位证人——田嬷嬷。”
老妇人拄着拐杖从侧门进来,步履沉重。
她走到堂中,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方褪色绢帕,展开时,针脚细密如织,其上绣着复杂的线条与标记。
“这是林姑娘临终前一夜所绣。”田嬷嬷声音颤抖,“她说,若有一日天下重归正音,就请把这张《十二律方位图》交给懂的人。她不能说话了,只能用手指……一针一线,把真音留下来。”
沈琅坐在旁听席上,指尖掐进掌心。
她认得那帕子,母亲最爱用的素绢;她也认得那图案,小时候曾在灯下看过无数次。
原来不是胡乱涂画,而是用生命刻下的证词。
她忽然站起身。
众人愕然回头。裴文昭皱眉:“沈协理,你未经许可——”
“我不需要许可。”她打断他,声音不大,却穿透整个大堂。
她一步步走向中央,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通体暗青,略有裂纹。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她说,“今天,我要替她说话。”
不等回应,她将笛横唇边,闭目吹奏。
笛声起时,低回婉转,像春夜细雨落在屋檐,又似秋风吹过荒原枯草。
那是她从未示人的一曲——《忆母谣》,幼时母亲哄她入睡的调子,后来成了她梦里唯一的回响。
第一声落下,廊下测音铜钟轻轻一颤。
第二声升起,钟音竟随之共鸣,嗡然轻鸣。
虞幼窈猛地站起,盲眼望向声音来源,嘴唇微动。
片刻后,她抬手一扬,八名盲乐师齐齐起身,围成半圆,以古老吟唱方式加入和音。
他们的歌声没有歌词,只有纯粹的音律流转,在空中交织成网,托起那支孤独的笛。
就在这乐声之中,几位年迈乐官相继离座。
他们走到大堂中央,颤抖着手,撕去腰间象征顺从与缄默的青绸带,跪地叩首。
“我们当年都听见了。”一人哽咽,“但我们闭了嘴。”
“因为我们怕。”另一人喃喃,“怕丢差事,怕牵连家人……可我们都知道……钟,早就坏了。”
苏锦黎静静看着这一切,眸光幽深。
她知道,这一刻,不只是一个人的冤屈被洗清,而是一个被压制三十年的声音体系正在崩塌。
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周崇礼站在堂中,脸色一点点发白。
他盯着那支笛,听着那首歌,仿佛看见自己父亲的身影在火光中举起药碗,听见舅舅低声说:“让她闭嘴,不然我们都得死。”
他的膝盖微微发抖,拳头紧攥到指甲嵌进皮肉。
周崇礼跪在堂中,浑身颤抖如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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