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大理寺偏殿的青砖地面泛着冷意。
公案高设,三司要员分列两旁,礼部尚书周廷章端坐督审席,蟒袍玉带,神情肃穆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沈琅立于庭中,一身素衣如雪,未施脂粉,发间只一支银簪压鬓。
她低垂着眼,指尖微蜷,却不曾颤抖。
七日王府庇护,换来的不是安逸,而是一场生死博弈的开端。
她知道,今日若不能让真相落地生根,明日便再无人敢抬头看这天。
“证人沈氏,出身卑贱,曾为盲乐坊杂役,现居七王府西厢,与王妃朝夕相对。”监察御史当庭开口,声如铜钟,“其言辞是否出于本心,抑或受人唆使、胁迫作伪,尚待查证。请诸位慎听,勿被妖言所惑。”
堂内一片低语。有人冷笑,有人皱眉,更多人静观其变。
裴文昭起身,白衣如练,目光扫过全场:“依《大胤律·讼例篇》,证人资格唯以可信度论,不以出身定真伪。若因她是沈家庶女便斥为虚妄,那满朝之中,凡姓沈者,是否皆应下狱?还是说——”他顿了顿,声音清冷如刀,“有些人,只想用‘出身’二字,堵住天下人的嘴?”
群臣哗然。
赵元熹坐在侧席,默然提笔,在记录簿上划下第一道支持标记。
墨痕短促有力,像是一声闷雷滚过心头。
沈琅抬眸,开始陈述。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经过千百遍推演。
她讲江南熔炉如何每月私铸铜器逾千斤,讲礼部书吏如何篡改祭器图纸、虚报重量骗取香火银,讲沈家嫡支如何以“修缮宗祠”为名,实则囤积重铜,暗中操控音律标准,使百年礼乐沦为权贵交易的遮羞布。
说到动情处,她眼底微红,却没有落泪。
她说的不是苦难,是证据链。
“图呢?”周廷章忽然冷笑,打断她,“你说得天花乱坠,可有实据?总不能凭一张嘴,就想掀翻庙堂重臣吧?”
沈琅不答,只轻轻抬手。
韩四娘自屏风后转出,捧着一只蜡封木匣,步伐沉稳。
她将匣子置于案上,揭开封印,取出一卷泛黄地图,缓缓展开——正是江南三州八县私铸工坊分布图,红线密布,标注详尽。
裴文昭正欲接过移交户部核查,忽有一名小吏慌忙奔入,跪地禀报:“启禀诸位大人!存放证物的偏房……突发火灾!地图与账册残页……尽数焚毁!”
满堂骤寂。
烛火轻晃,映在众人脸上,明灭不定。
无数道目光转向苏锦黎。
她仍端坐于旁听席,指尖搭在扶手上,姿态从容,仿佛早知会有此局。
风吹帘动,拂起她鬓边一缕碎发,她却连眉梢都未动一下。
“烧了纸,”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讲述天气,“还有人心。”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似重锤砸落。
裴文昭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内堂:“传第二位证人——田嬷嬷。”
脚步蹒跚,拐杖叩地之声缓慢而沉重。
一位白发老妇拄杖而出,衣衫洗得发白,背已佝偻,眼神却亮得惊人。
“老奴田氏,曾为沈府夫人浣衣十年。”她颤声道,“亲眼见主母临终前,将一封血书藏于枕下……上面写着——‘铜不可食,音不可欺’。”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褪色绢布,双手捧上。
赵元熹亲自接过查验。
绢布边缘残留火漆印痕,纹样古旧,正是沈氏宗祠专用印记。
他翻开随身携带的宗卷副本,一页页比对,最终停在某条记录上——“永昌七年三月,庶女沈琅母申冤信一封,备案未复。”
他缓缓抬头,看向田嬷嬷,又望向周廷章:“这封信……曾在宗卷备案。后来无故销档。”
周廷章脸色微变,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就在此时,堂外忽有风起。
檐角铜铃轻响,似有远音潜至。
堂内众人尚未察觉异样,唯有苏锦黎微微侧首,目光掠向窗外。
一阵极细微的窸窣声自衙门外传来,像是竹节触地,又似裙裾拂阶。
她不动声色,只将手指轻轻抵在唇边,似在倾听什么。
而裴文昭已转向田嬷嬷,沉声问道:“您可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老妇跪地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哽咽却坚定:“老奴不怕死。只怕百年礼乐,就此蒙尘。”虞幼窈立于大理寺衙门外的石阶之下,身后是十二名盲乐坊的乐师,皆着素色麻衣,手持竹笛、骨哨与古埙。
她们看不见这朝堂风云,却听得清世间不平之声。
雨云压城,风卷残叶,众人静默如雕像,唯有她指尖轻抚笛孔,似在等待某种冥冥中的号令。
堂内,田嬷嬷的血书尚未验明,周廷章已频频蹙眉,手握玉笏,指节泛白。
空气凝滞如铁,仿佛连呼吸都成了冒犯。
就在此刻,一道清越笛音自外破风而来,如一线银丝穿云而下,直入殿心。
是《申冤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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