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社将至,京城的风里已裹着一丝暖意。
柳芽抽枝,井水不再结冰,连宫墙外那排老槐也冒出了嫩黄的点。
但礼部大堂内,却冷得像三九天。
沈知白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砚台跳起半寸:“荒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手中那份奏疏纸页微皱,墨迹未干——《请庶民入祭疏》,署名陈砚舟,实则出自七王府西院。
纸上列着十人:北境“照”姓戍卒三代守关、江南“铭”姓匠人造桥三十年不取分文、西南“念”姓女子灾年散尽家财赈济孤寡……无一不是布衣黔首,无官无爵,甚至多数连户籍都残缺不全。
“祖宗血食,岂容草野贱民分享?”沈知白声音发颤,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太庙香火洁净,历来只纳三品以上、世族嫡脉。你这是要让泥腿子踩着祖先牌位上供?”
满堂官员低头不语。有人皱眉,有人冷笑,更多人只是沉默。
这份奏疏本不该递进宫门。
可它偏偏由大理寺裴文昭联署,借“追谥无名者”议题顺势而上,竟一路通达御前。
元惠帝未批未驳,只批了四个字:“交议再呈”。
于是今日礼部集议,成了战场。
陈砚舟立于堂下,神色平静:“礼部尚书所言‘洁净’,不知是以血统为净,还是以德行为净?若以血统,当年开国将士多出身田亩;若以德行,这十人皆有实证载录,比某些贪赃枉法、欺压乡里的所谓‘世家’更配享祭祀。”
“放肆!”沈知白须发俱张。
“我非放肆。”陈砚舟抬眼,“我只是替王妃问一句:谁定的规矩,说活着的人不能拜自己的祖宗?”
堂内骤然一静。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百年来无人敢戳的窗户纸。
七王府中,苏锦黎正坐在廊下听虞幼窈调试新制的编磬。
十六枚青铜小钟悬于檀木架上,形制仿古,音律却异。
虞幼窈指尖轻拨,一声清响荡开,檐角铜铃竟微微共振。
她天生哑疾,不能言语,却能用音律感知万物。
她曾对苏锦黎说,《醒名谣》不是歌,是唤醒记忆的声波,能穿透地底,触到那些被抹去的名字。
此刻她写下一行字递给苏锦黎:“声码已调准,可引梁鸣。”
苏锦黎看着那排青铜,眸光微闪。
她起身走入书房,提笔写下一道令:“凡自愿捐一日口粮者,可在城南空地共建‘百姓祠’,供奉所有无名先人。砖石记名,一砖一人,世代可见。”
消息传出当日,城南便聚了数百人。
起初是穷苦人家,背着半袋糙米来换一块青砖。
后来读书人来了,商人来了,连街头卖唱的老盲也拄着拐杖走了一整天路,只为把亡妻的名字刻上去。
第三日清晨,砖石堆成小丘,已有万余块立于旷野之中。
孩童蹲在泥地上,用炭笔一笔一划写着父母的新姓氏,认真得如同书写圣旨。
“爹说,祖宗看不见名字,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抬头对路过的人说。
那人怔住,眼眶忽然红了。
裕王是偶然经过的。
他本是要去城外别庄踏青,马车途经工地时却被人群挡住去路。
他掀帘望去,只见一片灰蓝色衣衫涌动,男女老少都在搬砖、和泥、砌基。
有人高声念着即将刻入祠壁的第一句话:“此非功过,乃命之所系。”
他心头猛地一颤。
回府后,他独自走进藏书阁,翻出尘封多年的旧谱。
泛黄纸页间,母亲的名字早已被朱笔勾销,旁注寥寥数字:“原为宫婢,赐姓张氏,早卒。”
他手指抚过那行字,久久不动。
当晚,他召来心腹家宰,低声问道:“最近外面传的那个《追谥令》,到底怎么回事?”
家宰如实禀报。
从李砚山雪夜刻名,到柳婉娘掘出《除名簿》,再到裴文昭殿前跪奏……一字未漏。
裕王听完,闭目良久。
次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骡车悄悄驶入城南工地,卸下百两银锭,不留姓名。
太庙之内,修缮工程正紧。
赵九龄亲自安排的“执灯会”成员已混入杂役队伍。
有人刷漆,有人补瓦,还有人负责搬运新制的乐器。
那套青铜编磬也被送入乐库,登记为“备用雅器”。
一切看似寻常。
唯有深夜时分,一名工匠悄悄在主殿横梁夹层嵌入一枚薄铜片——那是共振增幅装置,虞幼窈亲手设计,只为等那一声能撼动屋梁的音。
而此时的七王府,苏锦黎正站在地图前,指尖缓缓划过京畿布防图上的几处标记。
她忽然轻笑了一声。
“沈知白以为拦得住名单,却不知道——”她低声自语,“真正的祭祀,从来不在纸上。”
窗外,百姓祠的灯火彻夜未熄。
而在礼部密室深处,沈知白正对着一名黑衣死士低语:“大典当日,侧门封锁,凡有异动,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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