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天光微亮。
药王庙遗址那棵枯树下,银辉正缓缓隐去,如同退潮的月光沉入地底。
林小满仍跪坐在泥泞中,双手贴着树皮裂纹,指尖轻轻摩挲那三个刻得歪斜却深重的字——“苏锦黎”。
昨夜风雨中的光迹并非幻觉,她亲眼看见那些名字从树皮里渗出,像血流回脉,无声复苏。
她小心翼翼剥下一小片带字的树皮,藏进粗布衣襟内侧,紧贴心口。
那里有种奇异的温热,仿佛怀揣着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跳。
回到王府后,她避开巡院婆子,钻进柴房角落。
油灯昏黄,炭条在手,她开始一笔一划临摹树皮上的字形。
动作生涩,却极认真。
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留下痕迹——不是他人所赐的编号,也不是账册上轻飘飘的一行“扫院婢”,而是“林小满”三个字,由她自己写下,刻在纸上。
门吱呀一声推开。
韩四娘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半篮旧衣,目光落在桌上的炭画上,没有惊诧,也没有讥笑。
她只是静静看了片刻,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卷厚绢,轻轻放在桌上。
“执灯会新制的‘姓名帖’。”她的声音很轻,“你要不要也写一张?用真名,写给未来的自己。”
林小满怔住,手指微微发抖。
良久,她点点头,将炭条换作毛笔,蘸墨,在厚绢中央,工整写下:“林小满,生于癸未年冬月十七,母姓陈,父名讳不详。”
写完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些,像是多年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与此同时,王府主院。
苏锦黎立于窗前,手中捏着飞鸽传来的密报,指节微紧。
晨风拂动她素色裙裾,纸页边缘的莲花印在日光下泛着暗纹。
三百份截下的名册已按籍贯分类完毕,而更令人震怒的是——其中六十七人尚在人间。
他们未死,却被囚于各州名为“静心院”的私牢之中。
名义上是疗养病躯,实则是被强行洗去旧名、灌输新姓的“改序之人”。
有些人已被囚十余年,连亲族都以为他们早已亡故。
“一个都不能再丢。”她转身,声音冷如霜刃。
赵九龄垂首领命:“已派三路暗卫分赴七州,接应名单上的活人。沿途有执灯据点掩护,十日内可陆续转移至安全之地。”
苏锦黎点头,又唤来陈砚舟。
“以正名坊名义发布《寻名启事》,附百人画像。凡提供线索者,优先授予新户籍登记权,并免三年赋役。”她顿了顿,“告诉百姓:名字不是朝廷赏的恩典,是生来就该有的权利。”
陈砚舟
当日下午,通衢大街、茶肆码头、驿站墙头,皆贴出大幅告示。
黑白木刻画中,一百张面孔或苍老或稚嫩,皆标注原名、失联年份与籍贯。
最上方赫然写着:“你认识他们吗?他们的名字,不该被抹去。”
市井哗然。
有人指着画像惊呼:“这不是我表兄吗?十年前说他疯癫送进了静心院,怎么还在?”
孩童围聚议论:“原来改个姓,还能把死人叫活?”
更有蒙童在私塾念诵新编的《庶民约注疏》:“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姓由我自取焉。”
消息传入礼部书房时,沈知白正在焚毁残余密信。
火盆中黑灰翻卷,忽而一阵风起,吹得窗纸轻响。
窗外传来孩童清脆的歌声:“我姓我取的,你不许改!”
他猛地摔了茶盏,瓷片四溅。
“荒唐!愚民无知,竟敢妄议宗法!”他咬牙切齿,额角青筋跳动。
身旁幕僚低声禀报:“城南已有十一间私塾开讲《庶民约注疏》,教蒙童自创姓氏,还设‘命名日’,让孩子当众宣誓。”
沈知白眸光骤冷,提笔疾书一封密函,封入蜡丸,交予心腹:“送往边镇都督府。请调‘靖乱营’五百骑,以剿匪为名,巡行正名坊周边三日。”
那人领命而去。
沈知白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知道,这场仗不在律令条文,而在人心归属。
只要百姓还怕,还疑,还信朝廷能夺走他们的名字——他就没输。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兵部驿道文书房内,一名年轻官员正伏案翻阅调令底档。
裴文昭指尖停在一页空白备注栏上,眉头微蹙。
“靖乱营……未经枢密院备案?”暴雨洗过的青石板还泛着湿光,裴文昭站在兵部驿道文书房的窗前,手中那页调令底档已被他捏出几道褶皱。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一行空白——“靖乱营调遣,备注:无”。
他指尖轻敲桌面,声音极轻,却像铁钉敲进木心。
“没有枢密院印信,没有军情司备案,甚至连个由头都没有。”他低声自语,“沈知白,你是真当这朝廷的规矩,是纸糊的?”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边镇兵马擅调,哪怕打着“剿匪”旗号,也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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