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端坐侧席,捻珠闭目,似已入定。
就在此时,帘幕后传来一阵压抑咳嗽。
众人回头,见七皇子萧澈缓步入殿,身形摇晃,唇无血色。
他在御前跪下,双手交叠,似要呈递奏本。
却在昏沉将倒之际,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叔父可知,当年太祖母本姓‘阿’,是战俘之女?若那时也有除名制,今日紫宸殿上……”灯没灭,是换芯。
萧澈跪在紫宸殿中央时,唇角已沁出一线暗红。
他未披外氅,只着素白中衣,身形单薄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满殿重臣垂首屏息,香炉青烟袅袅盘旋,像一条无声绞紧的绳。
他双手捧着奏本,动作迟缓,似已支撑不住。
就在众人以为他将昏厥于地之际,那声音却突兀响起,低哑却清晰,一字一顿,砸在青砖上铮然有声:
“叔父可知,当年太祖母本姓‘阿’,是战俘之女?若那时也有除名制,今日紫宸殿上,可还有我们萧家的血脉?”
满殿死寂。
裕王猛地睁眼,手中佛珠“啪”地断裂,檀木滚落一地。
他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铁灰,终究未发一言,只重重拂袖,转身离去,袍角扫翻了御前矮几上的茶盏,碎瓷溅入锦毯深处。
元惠帝久久未语。
他盯着萧澈,目光复杂如云雾遮月——有痛惜,有忌惮,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震动。
良久,他缓缓道:“《大典》编修……准了。”
殿内众人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得皇帝补了一句:“莫要太过张扬。”
四个字轻飘飘落下,却重若千钧。
退朝后,赵九龄在宫门暗巷截下一名东宫小宦,手法干净利落,人醒时已在王府地牢。
审讯不过半炷香,对方便抖了实情:那夜街角蹲守绣坊的“乞丐”,并非礼部所派,而是东宫暗探,由太子身边掌灯宦官亲自调度。
这人原是宫中弃奴,因眼盲被逐出内廷,却因熟悉各宫灯火规律,被秘密召回,专司夜间布哨。
他们盯的不是执灯会,而是“光”——任何未经许可的、成系统的亮灯行为,皆视为谋逆征兆。
赵九龄听完供词,冷笑一声,命人将其锁入密室,另遣一名面容相似的暗卫换上其衣,假作逃亡归附,混入东宫眼线网。
不过一日,消息便传回:太子已拟定三日后祭天大典之上,当众焚烧一批“悖伦名册”,名为肃正纲常,实则欲借天地之威,焚尽所有更姓脱籍之名。
名单三百七十二人,韩四娘在列,念春在列,连那位刚怀胎六月、改姓“照”的妇人,亦未能幸免。
苏锦黎得知时,正立于藏书楼顶层。
此处是王府最高点,窗棂以铜条加固,可俯瞰全城街巷。
夜风穿楼而过,吹动她鬓边碎发。
远处灯火星星点点,有些明亮,有些微弱,有些忽明忽暗——那是执灯会的新信号系统,桐油浸绢制成的灯罩在风中摇曳,映出不同的图案。
她凝视良久,忽然转身,命人取来母亲遗物——一只旧银镯,雕花已模糊,内圈刻着一个“黎”字。
熔炉点燃,银化为液,流入特制陶范。
半个时辰后,一枚扁平如叶的铜钥成型,边缘细纹仿若血脉延伸。
她亲自持钥,穿过三道暗廊,来到地库最深处。
那里有一道隐门,嵌于石壁之中,无锁无环,唯中央一道细缝,形如裂唇。
她将扁钥插入。
“咔。”
一声轻响,尘封多年的声音从门后涌出,仿佛地底吐纳。
门缓缓开启,一股陈年木香混合着漆灰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银,没有珠宝。
只有上千个小木牌,整整齐齐悬于梁下,以细绳垂挂,随气流微微晃动。
每一块皆刻有一姓一名,刀痕深浅不一,有的工整,有的颤抖,有的甚至带着血迹干涸后的褐斑。
这些都是曾向正名坊递交申请、却因身份低微或遭打压而未能公开录入《大典》的名字。
她们写下的不仅是姓氏,更是对命运的一次反叛。
苏锦黎缓步走入,指尖抚过一块刻着“黎”字的木牌。
那是她自己的名字——重生前未能更改的宿命,如今静静悬挂于此,与其他千百个名字一同呼吸。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眸光已定。
“既然他们要在祭天时烧东西……”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檐铃,“那我们就让天地听见,这些名字本来就会呼吸。”
她转身下令:“传令执灯会,今夜亥时,全城同步点亮新灯型——莲花三瓣,中间一点朱砂。”
又命赵九龄调集暗卫,严密监控东宫与礼部往来车马,尤其注意任何非祭祀所需的封闭箱笼。
与此同时,她亲笔拟就一份《民姓考略》,附录历代民间自发更姓案例,连同那块汉代陶片一并呈递内廷,并附笺一句:“天不言,而民自择;火不语,而光自行。”
三日后便是祭天大典。
而此时,沈知白正立于礼器库前,暴雨将至,乌云压城。
他亲自监督装车,逐一查验青铜礼器,眼神锐利如鹰。
至最后一口鼎前,他特意命人加封三层黄绸,又以火漆印封口,低声对祝官方士道:
“此鼎专用于燔燎,万不可误开。火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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