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没灭,是换芯。
韩四娘贴着屋脊翻回巷口时,风正紧。
她将那封密函死死压进发髻深处,用一根旧银簪别牢,指尖尚带着纸页的凉意。
那纸上三个字像炭火烙在眼底——“熄灯三策”。
断油、控纸、污名。
她曾在安国公府灶下烧过十年火,最懂“断油”意味着什么:没有光,便没有记录,没有传递,更没有希望。
那些挣扎着要写下自己名字的女人,将在黑暗里被生生掐断最后一口气。
可他们错了。
火种不在灯里,而在人心。
她沿着熟悉的暗巷疾行,穿过三条街市,眼看执灯会据点就在前方。
那是一处废弃绣坊改建的小院,窗纸透出微弱暖光,像黑夜里不肯闭上的眼睛。
可就在转角处,她脚步一顿。
街角多了几个乞丐。
不是寻常流民的模样。
衣衫虽破,鞋底却干净,坐姿松散却目光如针,齐刷刷盯着绣坊窗台。
一人手中托着半块干饼,一口未动;另一人倚墙假寐,脖颈肌肉始终绷着。
——是盯梢的人。
韩四娘缓缓低头,把脸藏进兜帽阴影中。
她没有停下,也没有折返,而是继续往前走,像个归家晚归的仆妇,直到路过一家药铺残垣,才借着堆叠的草药筐掩身,悄然脱去外袍反穿,又抹了把灶灰涂在脸上,再抬头时已成了另一个模样。
她绕道后巷,从一处塌了一半的土墙钻入绣坊后院。
念春正在堂中等她,身边坐着五六名骨干女子,皆是从奴籍中挣出身的旧人。
见她进来,念春立刻起身,低声道:“你迟了半个时辰。”
韩四娘不答,只解下发簪,取出密函摊在桌上。
烛光下,“熄灯三策”四字赫然入目。
屋里静了一瞬。
“断油?”一名曾为书吏的妇人冷笑,“他们以为我们只会用官灯?”
“控纸?”另一人嗤笑,“我娘家是造纸匠,桐油浸绢也能写字,还不怕水。”
“至于污名……”念春抬起眼,眸光如刃,“说改姓者三代绝嗣?那正好,我姐姐去年脱籍更姓‘照’,今春已怀胎六月。不如明日就请稳婆公开作证,看这‘绝嗣’之说,能骗得了谁?”
众人眼神渐亮。
苏锦黎接到密报时,正立于王府地库前。
她看着一册册残破奴籍被搬出陈列,百姓排成长队,在“代书席”前低声说出自己的新姓。
有人取“光”为姓,寓意照亮过往;有人以“林”为记,因母亲葬于山林;还有一个盲眼老妪,颤声说:“我没见过天日,就叫‘昭’吧,听着像太阳照进来。”
她静静听着,忽然问赵九龄:“礼部今日可有异动?”
“沈知白昨夜密会裕王门客,”赵九龄低声道,“另派心腹往城南收买巫祝,恐与‘污名’有关。”
苏锦黎点头,不惊不怒。
片刻后,她命人唤来柳婉娘:“整理历代‘异姓受命’之例,尤其侧重民间自发更姓而获朝廷追认者。”又召裴文昭,“寻些古物,最好带字,越陈旧越好,我要它看起来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裴文昭领会,两日后献上一块汉代陶片,边缘残缺,但中央清晰刻着一行小篆:“姓自民心,非由庙堂。”
苏锦黎抚过那字,唇角微扬。
三日后,此物经由宫中一位信佛的老嬷嬷“无意”呈入内殿,恰被元惠帝撞见。
帝凝视良久,问:“何处所得?”
“西郊耕田所出。”嬷嬷合十,“农夫言,犁至三尺,突见青光。”
帝沉默,命礼部考据。
沈知白急奏称伪物,却无法否认其形制与文字的真实性。
朝中清流已有议论:“若天意示警,岂可逆之?”
而与此同时,执灯会的灯,换了芯。
她们不再依赖官营油灯,改用桐油浸过的厚绢制灯罩,既防风又耐燃,写在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
每晚亥时,全城十余处据点同步亮起灯影:一朵莲,代表有女子欲脱籍;两道横线,表示需协助藏匿;三盏连排,则是紧急求援。
起初百姓不解,后来竟有孩童在自家窗纸画灯回应。
一碗米粥、一件旧衣、一次掩护,都在无声灯影中流转成网。
沈知白得知后震怒,下令巡夜禁灯。可灯不在明处,而在人心。
那一夜,苏锦黎站在庭院老槐树下,望着远处某一点忽明忽暗的灯影,忽然轻声问萧澈:“你说,他们会怕到什么程度?”
萧澈倚在廊柱边,面色苍白,手中握着一封刚拆的密信。
他咳了一声,声音低哑:“怕火太盛,烧了他们的祖宗牌位。”
他抬眼望向皇宫方向,眸色幽深。
“可有些人忘了,灯芯烧尽,未必是灭——有时候,只是换了一根。”
数日后御前议政会上,沈知白联合三名宗室重臣,以“祖制不容僭越”为由,请求召开宗庙大议,废止正名坊。
满殿肃然,唯有香炉青烟袅袅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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