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礼部衙门的朱漆大门吱呀开启,一道黄绢诏令由太监捧出,悬于影壁之上。
“奉旨:今岁宗祧祀典名额有限,各勋贵之家仅可择一子嗣入太庙陪祭。优先嫡长有功者。”
短短数语,如惊雷滚过京城上空。
安国公府内,苏震霆接到消息时正在用茶,闻言手中瓷盏一顿,目光骤亮。
他放下杯子,声音压得极低:“拟报苏婉儿。”
身旁国公夫人连忙应下,嘴角难掩笑意:“老爷英明。婉儿虽是女子,但去年捐银三百两修了城南石桥,百姓都称‘苏家小姐活菩萨’。礼部若问起德行,咱们有的是话说。”
“女的?”管家低声嘀咕一句,“太庙主祭历来男子执礼,哪有女子登阶的道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震霆冷冷扫他一眼,“今年偏要开这个先例。太子那边已经点头,只等我们带头响应——这一出戏,不是为祭祀,是给天下看的。”
话音落下,门外小厮匆匆来报:“府外已有报馆抄录消息,说安国公府推嫡女代表全族,乃‘礼制革新之首举’。”
苏震霆端坐不动,眼底却掠过一丝得意。
他知道这一步有多险,也知道为何非走不可。
太子近来风雨飘摇,急需世家站队。
只要安国公府率先表态,其他勋贵便会观望跟风。
而让苏婉儿出面,既显苏家对太子的支持,又能将她推至风口浪尖,博得贤名——将来若真成了七皇子妃,便是“德冠京华”的资本。
可他没料到,有人早已看穿这盘棋。
苏锦黎在西院听完密报,指尖轻敲窗棂,唇角微扬。
“原来是要造势。”她低声道,“拿我苏家当旗杆,好让太子借风升幡。”
她起身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写下几个名字:谢云归、林砚舟、程砚秋。
这不是一场关于祭祀的争夺,而是人心与正统之战。
谁主持春社,谁就握住了“天命所归”的话语权。
太子想借苏家立威,她便让整个京城知道——真正的民心,不在金殿玉阶,而在乡野炊烟。
她唤来暗卫,只传一句话:“请谢少卿见几位老臣,就说……慈郡王封地百姓,至今记得他的雨靴踩在泥田里的脚印。”
与此同时,林砚舟在太常寺翻遍历代《礼部仪注》,终于合上书卷,冷笑出声:“女子入太庙?自开国以来未有先例!他们不是改礼,是在毁纲常!”他猛地起身,袖袍带倒茶盏也未顾,“我要上疏!哪怕因此罢官,也不能看着祖宗制度被踩进泥里!”
而钦天监内,程砚秋正对着星图默算。铜漏滴答,她抬手拨动罗盘,
三日后“荧惑守心”,本是虚象。
但她已在观测记录中埋下伏笔,又通过报时铜牌系统悄悄调整了寅时钟响频率——那一瞬的异动,足以让人误判天象偏移。
“你说民间会信吗?”她问角落里的赵九龄。
“你不信?”赵九龄反问,“百姓不怕官,怕天。你让他们觉得天要变了,他们就会抬头看。”
果然,不过半日,坊间已流言四起:“星官夜观天象,荧惑犯心,主尊卑易位!”“听说了吗?老王爷当年治水救万民,如今苍天示警,是要他代天行祭啊!”
这些话像野火燎原,烧得朝堂上下坐立难安。
太子府中,裴文昭听完密探汇报,脸色铁青。
“苏锦黎在搅局。”他咬牙,“她想把慈郡王推出来,压住太子风头。”
陆明远跪在一旁,额头冒汗:“大人,属下查到……钦天监副监程砚秋,昨夜私自调阅三年内所有星象存档,还改了报时铃序。”
“果然有问题。”裴文昭眸色一沉,“立刻包围钦天监,抓人审讯!我要让她知道,动星象就是动皇权根基!”
当夜,黑甲军封锁钦天监门户,火把映红夜空。
可程砚秋早有准备。
原始星图副本藏于每日送炭的小工竹筐夹层,由赵九龄亲自送出;她自己则留下一封奏折,封缄严密,上书八字:“若臣暴毙,请查寅时三刻钟响。”
副手颤抖着问:“万一他们强行灭口?”
程砚秋静坐灯下,淡淡道:“那就让全城的钟楼,在那一刻同时慢半拍。他们会怕——怕我说的是真的,更怕百姓信以为真。”
消息传回东宫,裴文昭盯着那封奏折良久,终未敢动手。
软禁,成了唯一选择。
三日后清晨,天气阴沉。
安国公府门前车马齐备,彩缎铺道。
苏婉儿身着霞帔,头戴珠冠,站在台阶之上,笑意盈盈,仿佛已看到自己步入太庙、万众瞩目的模样。
可就在她扶轿之际——
远处街口忽然涌来黑压压人群。
数百乡民衣衫粗陋,手捧土产瓜果,泥鞋踏着湿石板,一路跪行而来。
祭祀当日,天色阴沉如墨,乌云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塌整座皇城。
安国公府门前彩缎铺道,香炉焚烟,车马齐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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