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荒庙的大火熄了三天,灰烬仍带着余温。
崔明远蹲在废墟中央,指尖拂过一块焦黑的石砖。
他身后,工部差役正一筐筐往外清运残渣,没人注意到灶台底下的砖缝松动得蹊跷。
他亲自撬开夹层时,那卷竹简几乎碎成粉末,裹在一层油布里,像是被人用尽力气封存过。
“用水。”他声音很轻。
清水缓缓浸润,墨迹如苏醒的蛇,在焦黄的竹片上蜿蜒浮现——
“……女昭娘,生酉时三刻,母沈氏……奉旨易匣……”
一行字,像刀锋划破晨雾。
崔明远猛地抬头,四顾无人,却觉脊背发寒。
他知道这个名字不该存在。
贞元年间,先帝膝下无女,宗室玉牒从未记载过什么“女昭娘”。
而“易匣”二字,是宫中秘语,专指新生儿调换。
这不只是记录,这是谋逆的证据。
他立刻命人封锁现场,连夜将竹简送往王府。
消息传到谢云归耳中,已是次日凌晨。
他在大理寺值房里盯着抄本看了整整一个时辰,手指压着最后一行小楷批注,指节泛白。
“此录非虚,然不可存世。吾辈执笔,宁负青史,不负性命。”
落款:史官李某,贞元二十一年冬。
他合上纸页,闭眼苦笑。
李某——李仲衡之父。
现任翰林待诏的父亲,曾掌起居注的正八品修撰官。
二十年前莫名辞官归隐,临终前只留下一句“笔债难偿”。
现在,债来了。
当夜,李仲衡登门求见苏锦黎。
他穿的是素色常服,没带随从,站在王府侧门前像一截枯木。
守卫通报后,苏锦黎正在灯下翻阅旧邸报,听见名字时笔尖一顿。
“让他进来。”
李仲衡进门未跪,也未行礼,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只铁匣,放在案上。
匣子锈迹斑斑,锁扣用蜡封着,上面印着一枚梅花指痕。
“家父临终前说,若天下有清明之象,便可启之。”他的声音干涩,“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打开它。”
苏锦黎没动,只问:“里面是什么?”
“一份完整的《贞元十二月政事录》。”
“还有……一份名单。”
她终于抬眼。
“十七名‘代养宗女’。”李仲衡喘了口气,“她们本是皇室血脉,因各种缘由被送出宫外,交由权臣或寺庙寄养。名义上是弃女,实则为制衡朝局所设暗棋。但后来……有人篡改了身份,顶替承爵、联姻、入仕。”
他说出最后一个名字时,屋内烛火晃了一下。
“苏婉儿,乳名阿鸾,寄养户主为庆阳庵净慧师太。”
苏锦黎静坐不动,可指尖已冰凉。
苏婉儿不是国公夫人亲生?
那个从小锦衣玉食、以嫡长自居的姐姐,竟是顶替宗室血脉的冒牌货?
安国公府靠她与太子的婚约定位朝堂中枢,若此事曝光,整个家族的政治根基顷刻崩塌。
这不是宅斗,是动摇国本。
她忽然笑了,极轻,极冷。
“你父亲为何要藏这个?”
“因为当年下令销毁原始起居注的,正是当今圣上。”李仲衡低声道,“那时他还是太子,借‘整顿史馆’之名,烧毁所有涉及贞元末年宫变的记录。我父亲参与其事,良心难安,才偷偷留下副本。”
苏锦黎站起身,走到窗边。夜风掀起帷帘,远处皇宫角楼灯火明灭。
原来如此。
一场大火埋了人,一场大火又烧出了字。
灰烬里的真相,比鲜血更烫。
第二日清晨,林砚舟递上奏本。
身为太常寺博士,他本无权干预修史之事,但他引《礼典·史职篇》力陈:“国有大疑,必询诸史;史有遗缺,当补于今。”他请求重修《贞元实录》,并提出“三不原则”:不避讳、不删改、不独修。
“历史不是庙堂装饰。”他对内阁老臣直言,“它是千万人活过的证明。”
五日后,记忆塔三层辟出“修史堂”。
林砚舟率五位寒门史官入驻,每日公开誊录残卷,百姓可旁听质询。
有人质疑某位已故宰相的言行,他当场取出《民祀议》残稿反问:“这份奏章曾建议减免江南赋税,却被批‘不合时宜’而焚毁。若连这样的声音都能抹去,我们写的还是历史吗?”
满堂寂静。
一位白发老学究颤巍巍起身,最终只叹一句:“尔等不怕死乎?”
林砚舟平静回视:“怕。但我们更怕后人说,我们这一代人,连真话都不敢记。”
消息传开,民间震动。
茶肆酒楼皆议“昭娘案”,街头童谣竟有“火烧庙,灰出书,凤凰雏,认归途”的句子。
而在王府密室,萧澈听完汇报,久久未语。
烛光映着他瘦削的脸,病容之下,目光如刃。
“他们以为烧掉文字就能消灭过去。”他缓缓开口,“可有些东西,越是压,越会从裂缝里长出来。”
苏锦黎立于窗畔,看着庭院中新栽的一株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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