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可现在,裂缝早已裂开,光是从无数个这样的地方照进来的。”
萧澈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街角拾遗亭的灯笼依旧亮着,一个盲翁正坐在那儿,由孙子代笔,口述一段三十年前的逃难经历。
风穿巷,灯未熄。
有些碑,还没立。
但根,早已穿殿。谢云澜是在一个雪后的清晨动的念头。
她骑马经过西郊驿道,看见一群村妇正围着一块刚立起的青石碑指指点点。
那碑粗陋不堪,连基座都是临时垒的,碑面也未打磨,只用炭条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死在运粮路上的十三个男人”。
底下还画了三只手拉手的小人,不知是谁家孩子添的。
“这是韩大人从陇西带回来的法子。”一位老妇见她驻足,主动解释,“说是要把没名没姓的人,一个个找回来。”
谢云澜怔了片刻。
她原是礼部女官,因主张废除“贞节牌坊定制”被贬出京堂,如今挂着个闲职,在拾遗亭做些文书整理。
可此刻她忽然明白——有些事不必等朝廷点头,也不必等圣旨开恩。
只要有人肯写第一笔,历史就会自己长出血肉。
回城当晚,她提笔写下《千碑议》,不呈报礼部,直接托人送往各地书院、驿站与边关戍所。
文中只说一事:凡曾有战乱、饥荒、冤狱之地,皆可立无名碑,碑心留白,任百姓填补姓名。
不必审批,不必备案,只需事后将拓片送一份至修史院即可。
“名字是人的根。”她写道,“断了根的人,魂不得归乡;忘了根的国,路走不到明天。”
消息传开,民间响应如潮。
三月之内,北至雁门关外荒冢,南抵五岭古渡残滩,已有三百余碑悄然立起。
有的刻着“庚戌年饿死在此的母子二人”,有的只写“不知姓名,葬于桥下”。
更有地方孩童不懂规矩,拿红泥巴在碑角涂了笑脸,也被保留下来。
礼部震怒,上奏称“形制不一,体统尽失”,要求一律改用官方楷书,并派员巡查删改。
圣旨尚未下达,已有数十州县抗令不遵。
有人回信直言:“我父死时无人哭,今日我能替他写个名字,已是天恩。若连字都得照你们的来,那这碑不如不立!”
谢云澜得知,只淡淡一笑:“字是心迹。他们写得歪,是因为手抖;写得慢,是因为泪遮了眼。这种字,才配刻进土里。”
数日后,皇帝微服巡行至河东道某村落,恰逢冬祭。
村口新立一碑,尚未完工。
一名五六岁幼童正踮脚趴在碑上,用炭条一笔一划描着:“爹爹没回来”。
风冷,孩子手指冻得通红,却极认真。
旁边老祖母轻声念一句,他便写一字。
皇帝站在人群后看了许久,未发一言。
返宫当夜,朱批下发礼部奏折,仅八字:“形可异,心必同。”
诏书传遍天下,再无人敢以“体统”阻碑。
而此时,冬至前夜,新修史院地下密室烛火幽微。
苏锦黎与萧澈并肩而立,面前是当年她亲手封存的陶匣。
匣身刻着“永封不启”四字,如今已被岁月磨出裂痕。
她伸手打开。
竹简尚存,字迹清晰:“太子不堪继统,宜择贤而立。”——正是当年动摇国本的关键证据。
可当她翻转竹简,却见内壁不知何时被人刻上一行极细小的字,刀痕浅而稳,像是极克制地刻下的:
“七郎不负天下,天下亦不负七郎。”
两人静默良久。
窗外忽传来铃音。
起初以为是风动檐角,可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自远及近,整座京城的拾遗亭仿佛约好一般,在同一时刻敲响纪念钟声。
萧澈望着震动的铜铃,低声道:“他们不是在等我们登基……是在等我们变成他们的一部分。”
雪落无声。
仿佛千万根新根,正穿透冻土,悄然撑裂旧殿基石。
数日后,韩霁自陇西返京,途中歇于驿站。
炉火噼啪,旅人围坐闲谈。
一人叹道:“听说修史院那竹简上的字,是七皇子自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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