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大朝之后三日,京城风声未歇。
陆明远那一纸奏疏像块烧红的铁,砸进尚算温热的雪地里,滋啦作响。
他联合六名老儒上书,言辞激烈,请废“孩童共书永不开禁”之事,称“国典神圣,岂容儿戏涂鸦入史廊”。
礼部几位侍郎虽未公开附议,却在私下传话,说太学风气已乱,若再纵容庶民口述入史,百年之后,国将无信史。
消息传到王府时,苏锦黎正坐在檐下晒太阳。
她手里捏着一封刚拆的密函,是柳知秋从安国公府带出来的——陆明远昨夜写了三稿奏章,前两稿被他自己撕了,第三稿墨迹未干就派人送往礼部。
他的书房灯亮了一整夜。
“他倒真是一片赤诚。”苏锦黎轻笑,指尖拂过纸面,“可惜忠错了地方。”
她没动怒,也没召见裴文昭商议对策,反而唤来柳知秋:“去查那日参与‘共书’的百名孩童,把他们的姓名、籍贯、家世都整理出来,尤其查祖辈是否曾涉‘灯变案’。”
柳知秋一怔:“您怀疑……”
“不是怀疑。”苏锦黎目光沉静,“我是知道。”
三日后,名单送至案前。
一百零三人中,竟有三十七人父祖曾因“灯变案”流徙边地。
他们不是权贵之后,也不是世家门生,而是靠着科举翻身的匠户子弟、屯田遗孤。
有人的父亲死在戍所,尸骨未归;有人的母亲沿街乞讨供子读书,只为一句“别让人忘了那夜的火”。
苏锦黎提笔圈出几个名字,递给裴文昭。
“把这些孩子的家书、遗物,能找出来的都找来。”她说,“我要在太学办一场展览——叫‘拾遗家书展’。”
裴文昭看着名单,神色渐凝:“您是要用血缘说话?”
“不。”她摇头,“我要用事实凿穿谎言。他们不是涂鸦,他们是被抹去的人终于开口。”
太学东廊临时辟出展区,灰布诏片、残破信笺、手抄灯诗一一陈列。
有些字迹被水浸过,有些边缘焦黑,显然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最中央展台放着一只陶铃,裂了缝,内壁刻着一行小字:“父亡于戌时三刻,铃响则吾族不灭。”
展览开放当日,观者如堵。
士子们原本抱着讥讽心态而来,想看朝廷如何拿孩童游戏当正经事。
可当一名八岁幼童站在台上,用稚嫩声音朗读亡父遗言时,全场静得连风都停了:
“若后人记得火未灭,我死亦无憾。”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进每个人心里。
有人低头看着自己袖中尚未递出的弹劾稿,忽然抬手,一点一点,将它撕成碎片,撒在风里。
与此同时,萧澈也动了。
他察觉赵砚之近来频繁出入宗室府邸,又通过内线得知,对方正密谋借皇太后寿辰之机,提议“重定史官规制”,意图彻底剥夺民间口述史料的合法性。
一旦得逞,所有拾遗亭、陶铃记事都将沦为非法。
他不动声色,反其道而行。
腊月初七,天未亮,他便带着李崇山之子李承武,前往早已废弃的羽林营旧址祭奠阵亡哨卒。
随行只带几名亲卫,香烛简朴,礼节却极尽庄重。
他在每一块无名碑前焚纸酹酒,默念生年不详、卒于某年某月某日。
临走时,一名随从“不慎”遗落一只油布包裹。
半个时辰后,这份《贞元年间边防调度密档》残卷,便经由宗室眼线之手,呈到了太后宫中。
次日清晨,太后召见萧澈。
“你说这档子虚乌有?”她将残卷拍在案上,目光锐利如刀。
萧澈垂首:“属实。”
太后一震。
“但儿臣核查发现,当年虚报名额所得银两,并未落入私囊。”他缓缓抬头,“全数用于铸造陶铃,分发至北境三十哨点,每户百姓皆持一铃,遇警则击。正是这些‘虚兵’,在灯变那夜,传出了第一道求救信号。”
殿内寂静。
太后久久不语,最终长叹:“你们……早把死局走活了。”
同一时间,沈砚舟已在京畿十三县巡回开庭。
刑部压下《民录参证条例》,他便绕过衙门,在各县大堂外设临时审席,专听“记忆作证”。
每场庭审必邀当地长者讲述十年前“灯变”前后见闻,书记官现场刻录于陶片,当场封存。
昌平那一日,一位盲眼老妪拄杖登台。
她手指沿着陶碑纹路缓缓移动,忽然停下,背出一段早已失传的户部批文编号:“贞元十七年冬,拨银三千两,购炭十万斤,付幽州巡防使李崇山,用途:寒夜值守。”
沈砚舟当即命人调档核对。
一刻钟后,差役气喘吁吁奔来:“回大人,原件尚存,编号一致,一字不差!”
人群哗然。
自那日起,百姓争相前来“说记忆”。
有人讲那夜火光映红半座城,有人说曾听见宫墙内有女子呼救却被捂住嘴……刑部起初封锁消息,后来发现舆情如潮,不得不松口,称“民声汹涌,难再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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