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后三日,天光尚好,春风拂面,街巷间却悄然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沉闷。
宫中终于发了谕旨,可那几行字轻飘飘如浮云:“前事多误,宜加省察。”没有追谥,没有昭雪,更无赦令。
百姓初闻还有些欣喜,以为沉冤将雪,可细品之下,才发觉空荡无物——像极了赵九斤在茶馆里那一声叹息:“好比饿汉见蒸饼挂墙上——看得见,咬不着。”
这话不知怎么传进了七王府,落在苏锦黎耳中时,她正坐在西院回廊下,手中摩挲着最后一枚陶铃的残片。
陶铃碎了,内壁那四字“天听自我民听”却愈发清晰,像是从泥土深处浮出的碑文,无声叩问着这沉默的天下。
她盯着那残片良久,忽而抬眸,问站在阶下的王府管家:“城西义庄那口古井,清淤了吗?”
管家低头答:“昨夜已通,底下捞出半块刻字砖,字迹模糊,只辨得一个‘贞’字,和半个‘元’。”
苏锦黎轻轻点头,唇角微扬,却无笑意。
“是时候让‘遗忘’自己开口了。”
当晚,柳知秋悄然出府,穿街过巷,直抵绣议会密室。
三更灯火下,她递出一卷图纸——非花非鸟,乃是一盏莲花灯的样式,纤巧寻常,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图纸背面,却标注着细微机关:灯芯夹层藏有陶铃碎片,灯骨暗嵌微型刻文,内容正是当年血书联名中死难者名录与“赦令摹本”的缩写。
“百家纸扎铺,每家接单不得超三盏。”苏锦黎的指令简洁,“往生灯船,清明夜焚,风会带走灰烬,也会留下痕迹。”
与此同时,周砚卿奉命出城查账,在酒楼偶遇几个老卒闲谈,言语间提起北郊荒坡近日多了许多无名坟冢,有人夜夜来添土、插木牌,没人知道是谁带头。
他不动声色,回府后便放出一条消息:“七王妃梦见三百二十七魂夜泣无名,愿以民礼代朝廷立碑。”
一语如石落深潭。
清明将至,京畿内外骤然掀起一股无声的潮水。
农人背着竹篓路过荒地,会悄悄放下一块石头;妇人送孩上学,顺手折根柳枝插在乱岗土堆旁;书生途经野陌,默默写下名字贴于木碑。
短短数日,郊外竟自发垒起数十处“灯诗同殉者之墓”,虽无官祭,却香火不断。
沈砚舟奉旨巡查京畿赈灾粮仓,归途绕道城北乱葬岗。
雨刚停,泥泞满地,他踏着湿滑小径前行,远远看见李崇山带着十几个老兵,正弯腰为一座座无名坟堆土立石。
他们动作缓慢,却坚定,仿佛在完成某种迟来十年的仪式。
沈砚舟驻足良久,未上前打扰。
直至一名老卒抬头望见他,低声问道:“大人真不怕惹祸?”
他没回答,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贞元遗音录》副本。
封面早已泛黄,边角磨损,显然是常翻之物。
他一页页翻开,轻轻压在每一座坟前。
“若此刻怕了,”他望着远处宫墙,声音低缓却清晰,“十年前就不该翻开第一份档案。”
归途中突降暴雨,马车难行,文书尽湿。
墨迹晕染开来,像极了血痕浸透纸背。
他盯着那份被雨水泡烂的奏报副本,忽然冷笑一声,撕下几页“赦令摹本”,策马折返,一路贴于沿途驿站公告栏。
“此非伪造,”他在最后一张贴纸边缘用朱笔补了一句,“乃我大周不该丢失的文字。”
夜深,七王府书房烛火未熄。
萧澈靠在软榻上,面色苍白,指尖却稳稳捏着一封密报。
他看完,抬眼看向立于窗前的苏锦黎:“民间动了,但朝廷还在等我们先破局。”
她转身,目光清冷:“他们以为含糊其辞就能平息人心?错了。当记忆不再依赖诏书,而扎根于灰烬、泥土与口耳相传——那就再也封不住了。”
他轻咳两声,嘴角带血,却笑了:“所以你让灯船入火,让石碑立野,让文字随雨流遍四方……你想让整个天下,成为一座活碑。”
“不是我想。”她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四个字,“是他们从未真正死去。”
笔落之际,窗外惊雷乍响。
翌日清晨,京城各坊巷传出异事:昨夜风雨后,不少人家门前泥地上浮现淡红印记,形如残句断诗,遇水显形,日出即隐。
有识字者辨认出来,竟是那首禁诗的零落词句。
有人惊惧掩门,也有人跪地焚香。
而在国子监外,一面空白布告栏前,不知何时被人钉上了一张湿透的纸页。
边缘焦黑似曾焚毁,中心却有一行墨字清晰可见:
“火从信处自然有。”裴文昭恢复自由那日,天未亮透,国子监外已聚起层层学子。
他们不为听经,只为见他一面。
门开时,他素衣木履,面色清癯,却步履沉稳。
无人喧哗,只余脚步回响在青石阶上。
讲堂之内,香火未燃,烛台空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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