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生镜
铜镜里的人影开始扭曲时,沈砚秋正在给镜缘描金。狼毫笔蘸着掺了朱砂的金粉,在铜镜边缘的缠枝莲纹上游走。当笔尖划过最后一片莲叶时,镜中突然泛起水波似的涟漪,她的倒影变成个穿玄色道袍的男子,正举着桃木剑刺向她的胸口。师兄。沈砚秋轻声说。镜中人没有回应。他的脸被一层薄雾笼罩,只能看见紧抿的嘴唇和握剑的手。那只手她太熟悉了,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层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就是这只手,把桃木剑送进了她的心脏。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金粉簌簌落在妆台上。沈砚秋看见镜中的男子转过身,露出腰间挂着的玉佩——半块鲤鱼形状的暖玉,另一半本该在她这里。阿砚!门外传来丫鬟的惊呼声。沈砚秋猛地合上铜镜。妆台上的描金漆盒突然炸开,里面的桃木簪、黄符纸散落一地,还有半块啃剩的麦饼滚到她脚边,饼渣里嵌着几缕黑发。小姐,您没事吧?丫鬟撞开房门,看见沈砚秋正蹲在地上捡麦饼,手指因为用力而掐进饼里,掐出几个血洞。没事。沈砚秋把麦饼塞进袖中,血洞处的皮肤正在自动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像谁的牙印。丫鬟盯着她的手,眼睛越睁越大。这个刚被从乱葬岗救回来的小姐总是很奇怪:不怕冷,不吃饭,伤口愈合得比常人快,而且怀里总揣着半块发霉的麦饼。外面怎么了?沈砚秋岔开话题。丫鬟这才想起正事,脸色发白地说:望乡台...望乡台那边出事了!听说河里浮起好多白骨,还有鬼差在河边烧纸人呢!沈砚秋的心脏突然抽痛。她推开窗户,看见城西的方向有黑烟升起,像条黑色的巨龙盘旋在半空。她知道那是谁在望乡台底下埋的东西,就像她知道自己胸口那道陈年剑伤,为什么每到阴雨天就会流血。望乡台周围已经围满了百姓。这些平日里对鬼神避之不及的凡夫俗子,此刻踮着脚尖朝石台上张望,手里的香烛纸钱堆成了小山。他们看不见盘旋的鬼差,却能听见半空中传来的呜咽声,像无数人在同时哭泣。让让!让让!几个穿黑衣的道士挤开人群,为首的老者手持罗盘,铜针正疯狂转动,指向望乡台的方向。沈砚秋混在人群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麦饼。她看见黑衣道士在台下布下法坛,桃木剑、黄符纸、朱砂笔整齐排列,香炉里插着三支粗大的香,青烟却打着旋不肯上升,反而朝着地面钻去。孽障!老道怒吼一声,桃木剑出鞘,直指望乡台顶。石台上突然炸开一朵红色的烟花,血珠像雨点般落下,打在围观百姓的脸上。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沈砚秋站在原地,任由温热的血珠落在脸上,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是她自己的血。望乡台的崖壁开始渗出血水,顺着刻满人脸的石面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小溪,朝着法坛的方向流去。黑衣道士们纷纷后退,手里的符咒无火自燃,化作灰烬飘散在空中。沈砚秋!熟悉的声音穿透了混乱。沈砚秋抬头,看见望乡台顶站着个玄衣男子,正举着桃木剑指向她。他的脸不再被薄雾笼罩,清晰得像就在眼前——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只是嘴角那道疤痕,比二十年前更深了。师兄。沈砚秋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陈砚的桃木剑突然脱手飞出,在空中化作道红光,朝着沈砚秋的胸口射来。她没有躲,甚至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熟悉的红光。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她胸口的瞬间,沈砚秋袖中的麦饼突然飞出,化作张巨大的黄符,挡住了桃木剑的去路。符纸上用鲜血画着奇怪的符文,中央是个小小的字,笔画扭曲得像挣扎的人形。你还带着它。陈砚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黄符突然燃烧起来,火光中浮现出无数画面:二十年前的乱葬岗,雪地里的女尸,胸口插着的桃木剑,还有他从女尸怀里抱出的那个婴儿,襁褓里塞着半块麦饼。阿禾...陈砚的脸色变得惨白。沈砚秋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看见自己的手指穿过胸口,触碰到那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二十年来,支撑她魂魄不散的,从来不是什么道法仙术,而是怀里那半块麦饼,和麦饼里藏着的秘密。他在等你。沈砚秋朝着望乡台伸出手,指尖有红光闪烁。陈砚突然明白了。二十年前他从乱葬岗抱走的那个婴儿,根本不是他的孩子。女尸胸口的桃木剑,是他亲手刺进去的,可那把剑上淬的不是符水,而是他的心头血——能让魂魄不散的,除了执念,还有血亲的精血。望乡台突然剧烈震动,崖壁上的人脸同时张开嘴,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沈砚秋看见无数魂魄从石缝里飞出,化作漫天飞舞的蝴蝶,翅膀上沾满了血泪。喝了它。孟婆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沈砚秋被塞进一个陶碗,汤水的苦涩味直冲鼻腔。她看见陈砚从望乡台上跳下来,玄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手里紧紧攥着半块鲤鱼玉佩。当最后一滴汤水滑入喉咙时,沈砚秋笑了。她看见自己的魂魄化作只巨大的红蝶,翅膀上写满了符文,朝着望乡台的方向飞去。陈砚站在原地,手里的鲤鱼玉佩突然发烫。他低头,看见玉佩的断口处渗出鲜血,正自动愈合,与他一直佩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望乡台的石缝里,红光渐渐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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