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上角的一块碎片里,那个南京少女正在浑浊的江水中无助地沉浮,双手向上伸抓,嘴巴张开发出无声的呐喊。
右下角的一块碎片中,年轻的海因里希脖颈已然套进了粗糙的绞索,刽子手的手正放在杠杆上,他的眼神依旧望着镜外。
正中央最大的几块碎片,则映出了画廊第七排那些透明的幽灵。
它们齐齐转过头,没有五官的面孔“凝视“着镜外的索菲亚,无数只半透明的手臂穿透镜面,向她伸来,仿佛要将她也拉入那片永恒的寂静。
“修改者……终将被修改……”
七个、七十个、七百个……重叠在一起的、冰冷得没有任何人类感情的声音,如同丧钟般在她脑海深处轰然鸣响,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就在这时,镜中影像里的那根绞索,猛地收紧!
索菲亚感到脖颈传来一阵真实的、令人窒息的剧痛。
气管被死死勒住,无法呼吸,视野瞬间模糊,泛起大片大片的血红色斑点,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前一刻,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睁大眼睛,看向脚下那破碎影子组成的怪物。
就在那一瞬间,她看清了,所有碎片中映照出的不同悲剧场景,其背景深处,无论是雪原、江岸还是废墟,地表都隐约浮现着相同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蝴蝶翅膀纹路。
随即,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索菲亚醒来时,发现自己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脸颊贴着粗糙的木纹,全身被冷汗浸透。
脖颈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挣扎着爬到一面小化妆镜前,扯开衣领。
一道深紫色的、与绞索痕迹完全一致的勒痕,清晰地印在她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那枚芦苇与“1874”的胸针滚落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数字部分正在缓缓渗出暗红色的、如同血液般的粘稠液体。
她手脚并用地爬向工作台,支撑着发软的身体坐起来,颤抖着拿起父亲那本皮质封面的旧日记本。
她疯狂地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原本是空白的。
此刻,几行新鲜的、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的字迹,如同自己生长出来一般,浮现在纸页上:
“他们需要绞刑架,
不是为终结生命,
是为搭建舞台,
给未完成的审判。”
窗外的晨光终于刺破了连日的阴云,一道苍白的光线射入画室,恰好照亮了她面前那面全身镜。
索菲亚在镜子的倒影里,看到了令她血液冻结的景象。
在她左肩后方,极其贴近的位置,静静地立着那个由破碎镜片拼凑而成的、代表着死神的可怖人形。
它如同一个亲密无间的恋人,又像一个如影随形的诅咒,几乎贴着她的耳廓。
那些构成它身体的镜片裂缝间,正缓缓渗出如同黑色星河般、闪烁着不祥光芒的微粒。
它就在那里,无声无息,与她一同映在镜中,仿佛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
脖颈上那道紫黑色的绞刑痕成了永不消退的印记。
无论索菲亚用多厚的粉底遮盖,它总会透过妆容隐隐浮现,像是对她无声的嘲讽。
更令人不安的是,她开始在某些反光表面——橱窗、水洼、甚至勺子的背面——瞥见那个破碎镜片组成的死神轮廓。
它不再仅仅存在于镜中,而是如影随形,在她每一次对历史的质疑中悄然显现。
父亲日记最后那页浮现的诗句——“他们需要绞刑架,不是为终结生命,是为搭建舞台,给未完成的审判”——像魔咒般在她脑中回响。
她必须找到“他们”,找到这个“舞台”。
线索指向了一个名为“净化之翼”的古老教会。
她在柏林国家图书馆的机密档案区,伪装成研究生,查阅被封存的1943年教会年鉴。
当她戴着白手套的指尖掠过某页泛黄的圣尼古拉教堂地下结构图时,放在一旁的皮质速写本突然剧烈震动,自动从帆布包里滑落,“啪”地掉在积满灰尘的木地板上。
本子在她面前哗啦啦地自行翻动,最终停在一页空白处。
页面上,血红色的线条如同拥有生命般蜿蜒浮现。
正是父亲日记夹页中出现的、那个由复杂几何图形与星座符号组成的“星纹”图案。
线条迅速生长、蔓延,渐渐勾勒出错综复杂的地下管道与密室脉络。
其中一个被反复标注、不断渗出黑色墨渍的红点,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你在找这个吗,罗森塔尔小姐?”
一个温和得近乎慈祥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索菲亚猛地合上速写本,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一位穿着灰色修道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妇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脸上带着悲悯的微笑。
她递来一本厚重的《中世纪色素化学史》,书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用花体字写着一串坐标:
“今晚九点,北纬52°31'12“”。没有具体地址,只有这一行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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