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到的时候,陈东已经等在约定好的长椅旁,手里还拿着一本英语单词书。
“侯叔叔。”看到侯亮平,陈东脸上露出笑容,收起书走了过来。
“等久了了吧?”侯亮平拍拍他的肩膀,手感比以前厚实了不少,“又用功呢?周末也不放松一下。”
“没有,刚看了一会儿。”陈东笑笑。
两人沿着公园的湖岸慢慢走着。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岸边的柳树已经绿意盎然。侯亮平问了些陈东学习上的事,学校里的趣闻。陈东一一回答,条理清晰,不像一般中学生那样跳脱。失去父亲的经历,让他比同龄人成熟得更快。
走着走着,话题不知不觉又绕回了汉东。这几乎是他们每次见面都无法避免的内容。对于陈东来说,侯亮平是连接他与父亲、与那个他出生和成长、却已变得模糊而遥远的汉东的唯一桥梁。
“侯叔叔,我前几天……梦到我爸了。”陈东的声音低了一些。
侯亮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放慢脚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哦?梦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具体的,就是梦到他还穿着那身检察制服,在办公室里忙,好像还在查什么案子……”陈东望着湖面,眼神有些飘忽,“我好像就在旁边看着他,但他没看见我。”
侯亮平沉默了一会儿。陈海的意外,始终是他心中最深的痛和最大的遗憾。如果陈海没有出事,汉东的局面会不会有所不同?他们兄弟联手,是不是就能撬动那块坚硬的铁板?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你爸爸……是个好检察官,正直,勇敢。”侯亮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很少这样直接地评价陈海,尤其是在他儿子面前,“他这辈子,对得起那身制服。”
陈东转过头,看着侯亮平:“侯叔叔,那你呢?你后悔去汉东吗?后悔……跟我爸爸一样,去碰那些难办的事吗?”
少年的问题直接而犀利,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侯亮平试图用平静生活掩盖的伤疤。
后悔吗?侯亮平在心里问自己。他想起了自己初到汉东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与祁同伟、高育良一次次或明或暗的交锋,想起了最终离开时的黯然与不甘。
他停下脚步,看着陈东那双酷似陈海、带着探究和信任的眼睛,缓缓说道:“东东,有些事,不是用后不后悔来衡量的。我和你爸爸,我们选择了我们认为对的路。这条路可能很难走,可能会摔倒,甚至可能看不到终点。但如果我们因为怕摔倒就不去走,那我们就不是我们了。”
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说道:“汉东的事情很复杂,不是简单的对错能说清的。我现在的工作,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在一线冲锋陷阵,但也是在为完善法治建设出力,只是方式不同而已。重要的是,无论在哪里,做什么,心里那杆秤不能歪,对法律、对正义的信仰,不能丢。”
这番话,既是对陈东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他是在试图给这个失去父亲的少年一个交代,也是在为自己寻找一个继续前行的理由。
陈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成人世界复杂的博弈和无奈,但他能从侯亮平的眼神和语气中,感受到一种未曾熄灭的、坚实的东西。
“我知道了,侯叔叔。”陈东认真地说,“我会好好学习的。以后……我也想像你和我爸一样。”
侯亮平心中一震,他抬起手,想摸摸陈东的头,像陈海可能做的那样,但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了少年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
“好小子,有志气。不过,未来的路还长,先脚踏实地把书读好。”他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复杂情感,有欣慰,有怀念,也有一丝担忧。他不希望陈东再卷入父辈那样凶险的漩涡,但他也明白,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道路。
和陈东分开后,侯亮平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独自一人在公园里又坐了很久。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湖面也变得宁静下来。他的心情,不像刚来时那样压抑了。与陈东的交谈,像是一次倾诉,也是一次自我疗愈。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永远无法完全释怀汉东的挫败,但他可以尝试着与这份遗憾和解,将它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力量。
他不再执着于“扳回一城”的念头,那是不切实际的。祁同伟和高育良在汉东的地位已经稳固,沙瑞金也离开了,过去的棋局已然终了。他现在要面对的,是自己的人生棋盘。在最高检的研究岗位,看似边缘,但如果沉下心来,未必不能有所作为。法治的进步,不仅需要冲锋陷阵的猛士,也需要默默耕耘的思考者和建设者。
他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那份出自沙瑞金之手的政策研究报告,那份报告对他和钟小艾家族的某些做法提出了含蓄的批评。当时他心中只有愤懑。但现在,换个角度想,沙瑞金即使在新的岗位上,也依然在坚持他的思考和批判,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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