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锋芒过露。”高育良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为自己的话打拍子。“他新官上任,急于立威,这可以理解。但他选择的方式,太激烈,太具有颠覆性。‘一一六’事件,他完全可以有更温和、更循序渐进的解决方式,但他选择了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一种。李达康固然倒了,但你想想,台下坐着的那些厅局级、地市级干部,他们会怎么想?”
高育良的目光变得幽深:“他们会兔死狐悲,他们会物伤其类。今天沙书记可以为了大风厂的工人,如此毫不留情地拿下李达康这样一个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明天,会不会因为其他事情,用同样激烈的手段拿下他们?权力需要威严,但也需要怀柔。沙瑞金今天展示了足够的威严,却也寒了很多干部的心。这种‘寒心’,会转化为观望、迟疑,甚至消极的抵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祁同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回忆起会议结束时,不少干部脸上那种复杂难明的表情,不仅仅是敬畏,确实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疏离。
“其次,”高育良继续说道,语气平稳而充满力量,“他太过依赖道德正确性。他拉拢陈岩石,高举公平正义的大旗,这面旗子很高,很耀眼,但也很容易变成双刃剑。道德这东西,用来要求自己,是修养;用来要求别人,尤其是作为唯一的政治标准,就会显得不切实际,甚至……迂腐。汉东省的情况错综复杂,不是非黑即白的童话世界。沙瑞金想把一切都放到道德的聚光灯下审视,迟早会碰到钉子,会发现很多事情的灰色地带,是道德大棒无法轻易裁决的。当他发现现实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纯粹时,他的道德优越感,反而可能成为他的负担。”
“而侯亮平,”高育良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就是沙瑞金道德大旗的急先锋。这个年轻人,有能力,有冲劲,背景也硬。但他有个最大的缺点——太顺了。他从学校到最高检,一路走来,太顺风顺水,缺乏足够的挫折教育。这使得他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相信法律是万能的,正义是绝对的。这种性格,在办案中,尤其是面对我们这种级别的对手时,很容易急躁,很容易为了追求结果而忽略过程,甚至……触碰红线。”
祁同伟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似乎捕捉到了高育良话语中隐含的战略方向。
高育良看着祁同伟神色的变化,知道他已经领会了几分,便不再绕圈子,直接点明了核心:“所以,同伟,现在的局势很清楚。沙瑞金携新胜之威,看似势不可挡;侯亮平磨刀霍霍,看似锐利无比。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硬碰硬。”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留给祁同伟一个沉稳如山岳的背影。“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一个‘攻’字,而是一个‘稳’字。不是‘进’,而是‘守’。”
“稳?”祁同伟轻声重复。
“对,稳!”高育良转过身,目光灼灼,“就像下棋,对方气势如虹,猛攻过来,我们如果跟着他的节奏对攻,很可能就会掉进他的陷阱。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稳固阵地,加固防线,消化掉李达康倒下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尽可能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我们要让沙瑞金和侯亮平的拳头,打在一团棉花上,或者,打在坚固的防弹玻璃上。”
他走回书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具体来说,就是从今天起,你,我,我们这边的每一个人,在明处,要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讲原则、守规矩!一言一行,都要经得起最严格的程序审查和政策考量。尤其是在面对侯亮平的调查时,我们更要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和‘配合’。”
祁同伟眉头微蹙:“配合?老师,您的意思是……”
“对,就是配合。”高育良的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他不是要查吗?让他查。我们要主动提供他想要看的材料,当然,是那些我们精心准备过的、能够证明我们‘清白’的材料。他要问话,我们坦然接受,态度要诚恳,回答要严谨,绝不给他任何借题发挥的借口。他甚至可能会采取一些非常规的、带有挑衅意味的调查手段,我们也要忍,要等。”
“等什么?”
“等他犯错!”高育良斩钉截铁地说,“等他因为迟迟打不开局面而变得焦躁;等他因为年轻气盛而逾越程序;等他因为背后的压力而动作变形!同伟,你要记住,在政治斗争中,尤其是在当前的这个大环境下,程序的正确性,有时候比事实的正确性更重要。侯亮平代表的是‘事实’(或者说他们认定的事实),而我们要牢牢占据‘程序’的制高点。”
他坐下来,重新恢复了那种智珠在握的从容:“我们要把‘依法依规’这四个字,变成我们最坚固的盾牌,同时,也要把它磨成最锋利的矛。用我们的‘规矩’,去反衬他们的‘不规矩’;用我们的‘耐心’,去衬托他们的‘急躁’;用我们的‘阳谋’,去对付他们可能使出的任何‘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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