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众人皆是身心俱疲。直到日上三竿,天色大亮,我们才终于回到了陈永年神医那处位于山野僻静处的居所。
还没走近,就看到丹辰子道长正站在院门外翘首以盼。他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焦虑与疲惫,一双眼睛布满了鲜红的血丝,显然是因为担心我们的安危,彻夜未眠,一直在等待着。
回来了!总算回来了!看到我们一行人出现,丹辰子长舒一口气,快步迎了上来,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放下心来。
杜月儿也在院中,见到我们,美眸中流露出关切。更让我欣慰的是,瘦猴竟然也走了出来,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行动已无大碍,看来陈永年的医术果然通神。他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我,激动地想要说什么,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我环顾了一下,发现少了个人,便问杜月儿:铁头呢?
这时,陈永年神医也从屋内踱步而出,接口道:铁头天没亮就进城去了,一是联络杜姑娘的手下,告知此间情况;二来,也是按照大哥的嘱托,去试着寻找陆九幽。若是顺利找到,估摸着也要下午才能回来了。
听到陆九幽可能有消息,我心中微动,看了一眼如烟,她似乎也有所感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经历了一夜惊心动魄的厮杀、探索与逃亡,我们四人早已是强弩之末。陈永年安排我们简单用了些清粥小菜当作早饭。吃饭期间,除了我们四个亲身经历者,丹辰子、杜月儿、瘦猴乃至陈永年,目光都忍不住时不时地瞟向如烟身后那如同雕塑般站立、散发着无形压迫感的飞僵。那目光中混杂着恐惧、好奇与难以置信。毕竟,一具传说中的飞僵活生生站在眼前,这种冲击力实在太强。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烦,饭前,如烟便用意念控制着飞僵,让它默默地走进了院子角落那间堆放杂物的柴房。飞僵依言而行,动作僵硬却精准,进入柴房后便再次静止不动,仿佛与里面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安置好这尊大佛,我们再也支撑不住强烈的疲惫感。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就在陈永年的草房中,寻了地方,几乎是脑袋一沾枕头,便立刻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这一夜消耗的心神与体力,实在是太过巨大。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直到下午时分,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我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只听院子里传来铁头那熟悉的大嗓门,似乎还夹杂着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走出客房。只见院子里,铁头正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兴奋。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个身形干瘦、穿着深灰色旧袍的老者。
正是陆九幽!
几年不见,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痕,记录着岁月的沧桑。他的背微微佝偻着,眼神却依旧如同幽深的古井,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精光。整个人散发的气息,比记忆中更加阴郁和内敛。
如烟和王千柔等人也陆续被惊醒,走了出来。如烟看到陆九幽的瞬间,娇躯似乎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她那双清冷的眸子紧紧盯着陆九幽,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些许波动。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个老者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与她所在的冷焰宗同出一源,那种冰寒、幽邃,专注于魂魄层面的特质,实在是太熟悉了。她难得地主动向陆九幽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心中明了,记得多年前初次遇到陆九幽时,他便曾提及,他与如烟算是同门,只是彼此并不相识。
陆九幽也注意到了如烟,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在如烟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声音沙哑地开口,直接印证了当年的说法,并向如烟解释道:小姑娘,感觉没错。老夫陆九幽,与你确系同出冷焰宗。不过,你是净尘师姐一脉的传人,主修的是凝魂、控魂之法,以自身魂魄驾驭外物;而老夫所属的一脉,传承的则是拘魂、移魂、炼魂之术,专注于魂魄的抽取、转移与炼制。
他顿了顿,总结道:我们这两脉加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冷焰宗魂魄之道传承。只是年代久远,传承分散,彼此疏于往来,故而招数路数迥异,互不熟悉也是常情。
原来如此!这番解释彻底解开了我心中多年的疑惑。怪不得当初陆九幽说与如烟是同门,但两人施展的手段却大相径庭。一个偏向于以自身强大魂力控制、冻结,一个则偏向于操纵、转移他人魂魄。
寒暄与身份确认之后,气氛稍微缓和。如烟知道陆九幽此来的目的,她深吸一口气,对陆九幽道:陆前辈,请随我来。
她领着陆九幽,走向院子角落的那间柴房。我们几人也按捺不住好奇,远远地跟在后面。
柴房的门被如烟轻轻推开,里面光线昏暗。当陆九幽的目光落在那个静静矗立在柴堆旁、银发黑袍的飞僵身上时,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他那双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大,精光爆射!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地、极其谨慎地走近了几步,绕着飞僵开始仔细地打量。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从飞僵那惨白无血的皮肤,到尖长弯曲的指甲,再到那身古老诡异的袍服,最后定格在那张与如烟酷似、却毫无生气的面容上。他的眉头紧紧锁起,时而凑近细看,时而退后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口中似乎还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这个过程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柴房内外一片寂静,只有众人轻微的呼吸声。我们都屏息凝神,不敢打扰他。
许久,陆九幽才停止了观察。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如烟,又看了一眼那飞僵,然后默默地转过身,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回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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