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大家缓过劲,几个人端着装满馒头的盘子走了进来。刚把盘子放在桌上,知青们又扑了上去,手快的抢了两个揣进怀里,手慢的只能抓着一个,就着刚才蹭在碗底的菜汤啃得香甜。有几个大胃口的,吃完两个馒头还觉得不够,端起刚才盛菜的空盘子,直接用手捧着,把盘底的菜汤舔得干干净净,连点油星子都不放过。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四个口袋干部服的中年男人,在几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进了食堂。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皮鞋擦得锃亮,跟满场狼藉的知青形成了鲜明对比。之前拿着铁皮喇叭的男人赶紧凑上去,小声请示:“首长,要不要再给他们加两个菜?看他们好像没吃饱。” 干部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满桌的空盘子,最后落在一个正舔盘子的知青身上,眉头皱了皱,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让他们记住,来这里是接受锻炼的,不是来享福的。”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哗啦”一下浇在每个人头上。刚吃饱饭的暖意瞬间消散,刘忠华听见身旁一个北京知青咬着牙嘀咕:“装什么大尾巴狼!他们顿顿有肉吃,倒来教训我们饿肚子的!”不满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在人群中蔓延,有人跟着点头,有人小声附和,可谁也不敢大声说出来——在这个年代,跟干部顶嘴,可不是闹着玩的。一顿饱饭带来的短暂欢愉,终究还是被现实的冰冷戳破了。
又坐了一会儿,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刘忠华就听见旁边桌的知青跟人抱怨:“刚才喇叭男本来要给咱们加菜的,就是那个新来的首长不同意,不然咱们还能再吃点!” 他说得满腹牢骚,唾沫星子都快溅出来了,听的人也跟着义愤填膺,看向干部离开的方向,眼神里满是不满,恨不得把刚才没吃饱的气都撒在那人身上。
“全体起立!立正!”突然,尖锐的哨声划破了食堂的寂静,主持人的吼叫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震得人耳朵发麻。刘忠华条件反射般从长凳上弹起来,膝盖“咚”的一声撞到前面的桌腿,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此刻没人敢抱怨,所有人都站得笔直,像一群被操控的木偶,机械地执行着指令——谁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被当成 “态度不端正” 的典型。
人流开始缓慢地向大门移动,刘忠华被挤在中间,往前挪一步都费劲。空气中混杂着汗臭味、尘土味,还有人身上带的劣质烟草味,呛得他直皱鼻子。刚走出大门,深秋的冷风迎面扑来,带着草原特有的寒意,他打了个寒颤,赶紧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广场上已经站了十几个带队老师,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块写有学校名称的木牌,比如“天津一中”“北京三中”,老师们都裹着厚厚的棉袄,在寒风中跺着脚取暖,脸冻得通红。
“各自找自己学校的带队老师!快!”主持人沙哑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出来,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格外刺耳,连远处的狗叫声都被盖过了。
“刘忠华!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让刘忠华猛地回头。只见天津五中的木牌下,班长张建军正挥着手,那张圆圆的脸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见到老同学,刘忠华心里一阵热乎,那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瞬间冲淡了之前的惶恐和不安。他赶紧挤过人潮跑过去,两人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拥抱在一起,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七嘴八舌地说着路上的事——“我跟你说,我在火车上差点被挤成肉饼!”“我看见渤海了,比咱们天津的海河大多了!”
可这种温馨的时刻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打断了。五辆军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开进了广场,车轮碾过沙土地,扬起一阵尘土。带队老师开始拿着名单分组:“一组:李红梅、王强、赵刚……去第二辆车!”“二组:刘忠华、张建军、陈芳……去第四辆车!” 刚聚在一起的同学又被硬生生拆散,刘忠华眼睁睁看着同寝室的王强被分到了另一辆车,两人只来得及喊了句“保重”,卡车就开始发动了。
天越来越黑,草原上没有路灯,只有卡车的车灯照亮前方的路。刘忠华坐在卡车车厢里,蜷缩在角落,身下的铁皮冰凉刺骨,头顶就是布满星辰的夜空——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钻,银河清晰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车灯照到的地方,道路越来越窄,两旁的草越来越稀疏,偶尔经过一两个村庄,连一盏灯火都没有,静得吓人,仿佛整个世界都睡着了。
车厢里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有人靠在同伴肩上睡着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刘忠华也迷迷糊糊的,眼皮越来越重,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卡车突然一个急刹,他的额头“咚” 的一声撞在前面的铁栏上,疼得他瞬间清醒过来。
“到了!都下车!别睡了!”有人拿着手电筒往车厢里照,刺眼的光柱在每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刘忠华揉着发疼的额头跳下车,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院子里。院子的围墙又高又厚,是用黄土夯成的,唯一的大门紧紧关着,把这里和外界完全隔开。在茫茫草原上,这座孤零零的院子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下面开始点名!念到名字的到前面来排队!”一个穿着褪色军装的中年男人,站在用汽油桶搭成的简易台子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花名册。他的口音很重,带着浓浓的内蒙古腔,很多名字都要反复念好几遍,知青们才能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刘忠华挤到新队伍里,才发现这次分配完全打乱了原来的学校编制——他们队里有六个天津五中的女生,还有六个天津二中的男生,凑成了十二个人。这种突如其来的组合,让年轻人们既紧张又兴奋,互相打量着,小声打听着对方的名字。
“哟,这是不是大型相亲会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冒出一句,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几个女生顿时笑作一团,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脸都红了,赶紧躲到了同伴身后,偷偷用眼角瞟着那个说话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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