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殿内的喧嚣:
“陛下明鉴。臣查案,非为私仇,只为国法。”
“郭奉之罪,早已查实。然,军需贪腐,非一人之功。其背后网络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臣不动郭奉,只为顺藤摸瓜,揪出真正蛀空国本的硕鼠,斩草除根!”
“至于通敌叛国……” 谢砚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目光如刀,直刺郭淮,“郭侍郎,你侄儿郭奉转运军需时,与那‘通源粮行’、‘隆昌皮货’过从甚密,而这两家商户,其背后东家皆与漠北金狼部有染!这笔账,你又该如何算?是郭奉通敌,还是你郭家……本就与金狼部暗通款曲?!”
“你……你血口喷人!” 郭淮脸色瞬间煞白,指着谢砚之的手指抖得更厉害,“谢砚之!你休要在此颠倒黑白,转移视线!分明是你查案不利,纵容奸佞,才……”
“够了!” 龙椅之上,皇帝猛地一声暴喝,打断了郭淮的嘶喊!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与疲惫交织,显然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攻讦和边疆噩耗冲击得心力交瘁。他死死盯着谢砚之,眼神复杂难辨,有怀疑,有愤怒,也有一丝被谢砚之最后反问勾起的、更深的忌惮。
“谢砚之!” 皇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威严,“边疆失地,大将陨落,此乃国殇!无论原因为何,你身为军需案主查,难辞其咎!即日起,暂停你刑部侍郎一职,所有案卷移交大理寺复核!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出府!退朝!”
“陛下!” 保皇派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
“退朝——!” 皇帝却已拂袖而起,带着一身压抑的怒火与疲惫,头也不回地转入后殿。
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圣旨已下!暂停职务!闭门思过!
这几乎等同于软禁!在东宫狂风骤雨般的嫁祸下,在边疆惨败的巨大压力下,皇帝选择了最稳妥,也是对谢砚之最不利的处置!
东宫党羽们交换着隐晦而得意的眼神。郭淮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看向谢砚之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与快意。李庸等人也微微松了口气。
谢砚之站在原地,玄色官袍在金殿黯淡的光线下,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寒意。他缓缓抬起眼帘,冰封的目光扫过那些幸灾乐祸的脸,最终定格在龙椅空悬的后殿方向。那眼神深处,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沉凝到极致的、如同暴风雪来临前死寂冰原般的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对着空荡荡的龙椅,微微躬身一礼。然后,转身。绯红的官袍划开沉重的空气,他步履沉稳,一步步走出这金碧辉煌却已将他彻底放逐的囚笼。背影孤直如标枪,却又带着一种山岳将倾前的、无声的悲怆与决绝。
暖阁之中,药气弥漫。
云映雪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阿福守在榻边,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悲鸣。
紧闭的房门被无声推开。
谢砚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已脱下那身象征权力的绯红官袍,换回了惯常的玄衣。衣袍之上,似乎还沾染着金銮殿上的硝烟与寒意。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触及榻上那抹脆弱的身影时,冰层之下,翻涌起足以焚毁一切的、压抑到极致的暗流。
他走到榻边,俯身。冰冷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拂过云映雪冰凉的手腕,探着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迦南之毒的阴寒,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吞噬着她最后的生机。
门外,隐约传来府中管事小心翼翼的通禀:“大人……宫里传旨的内侍……已到前厅……宣……宣旨……”
软禁的旨意,到了。
内外交困,命悬一线。
谢砚之缓缓直起身。玄衣如墨,融进暖阁昏暗的光影里。他看着云映雪苍白如纸的脸,看着她枕边那柄跌落尘埃、崩口狰狞的染血算盘。
他没有去看那即将宣读的圣旨,目光穿透紧闭的门窗,仿佛看到了东宫深处那张得意而恶毒的脸,看到了北境风雪中将士染血的战袍,看到了这污浊朝堂上魑魅魍魉的狞笑。
他缓缓抬起手,指骨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虚虚一划。
如同拨动那柄无形的算珠。
无声。
却带着一种比金銮殿上所有喧嚣都更沉重、更决绝的誓言:
血债,未偿。
此身,未死。
这盘棋……
远未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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