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初至。
周吴从当铺里走出，尽情舒展懒腰，抬头看向苍穹之处。
吴雨生端坐在侧，忍不住揉眼，他感觉这东家一晚上有变化。
但具体在哪儿，又说不上来。
“掌柜，我要来典当东西。”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响彻此地。
身高九尺的赤须壮汉，脸上碗大的疤痕，触目惊心，煞气沉沉，随手将一柄看样子做工不凡的宝刀，重重拍在桌子上，“…我要钱！我现在急需要钱！”
急切至极，一副恨不得直接抢钱的凶狠模样，让吴雨生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心想他们背后好歹有周家依靠，不会出事情，才恢复平静神色，抬了抬鼻梁上老花眼镜，仔细鉴定这柄宝刀成色。
偶尔视角余光往外看去，周吴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妥妥甩手掌柜的作风。
让吴雨生不由苦笑摇头，心道日后自己这边定要更费心一些。
这般姿态让来客受惊，脸色一变，立即壮声喊道：“这是我家传世之宝！价值不凡，如果你压价被我知道，那么就别怪我……”
后续话没说出来，但威胁的意思溢于言表。
吴雨生闻言连忙摆手：“方才只是老夫神游天外，与这柄宝刀并无关联！”
“那就好！”
三炷香后，两者扯皮完毕，来客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看向这柄宝刀，最终说道：“你可看紧了！我早晚有一天会赎回来！”
“晓得！晓得！”
与此同时，躺在屋檐上晒着难得阳光的周吴，渐渐睁开眼眸。
……
此后一连十年，都是吴雨生在安排所有，周吴每日就是晨出暮归，一步步走遍当阳城每处角落，观红尘百态，看人间万象更新。
偶尔有周府的那位灰袍管家，龚老，神色敬畏的来这里拜访。
背后还带着强自鼓起勇气，却忍不住心中深处恐惧而发抖的周云，他因周吴一事醒来后，思绪扭转，再也没提离家出走寻仙缘。
“先生还没回来吗？”
“并无。”吴雨生摇头：“东家有些时候，会在外面过夜。”
“不知道你们此来有何事？”
“既然如此，那我们回去便可。”龚老随即转身离开。
周云亦然。
十年以来，前面两三年，龚老及周云几乎每月都会拜访一次。
但次次都没看见周吴的身影。
就仿佛对方压根从来不曾在这里一样。
往后的次数便渐渐少去。
……
寒来暑往三十年，周吴的两鬓渐染霜白，正在当铺前的一棵大槐树下，和某位棋友对弈，旁边围拢一群人，还有周云以及龚老。
两者同样看过去，尤其凝视这两鬓霜白良久，心思转动起来。
“他…不是修仙者！”
毕竟这些存在不可能会有这般老去状态。
而至晚霞染天，周吴回当铺，就见吴雨生带着更加衰老的姿态过来，背后还领着透出股灵气的蓝衣小姑娘，小手紧攥一处衣角。
“这是老夫的孙女，吴阑珊，对这里的事务也算精通！”
“往后我死之后，希望东家能稍微关照一二！”
闻言，周吴点头，看向蓝衣姑娘，随之再度回去自己的内室。
及至第二天一早，周吴看向身披白衣的吴阑珊，后者的脸上泪痕遍布，刚刚大哭一场，沉浸在悲伤氛围，吴雨生昨晚释怀而死。
“守灵事情比较关键！”
“这些日子，我自己会处理！”
这是吴阑珊第一次听见周吴说话，愣住许久，她听自己爷爷说过，这位新东家性子比较古怪，基本上不怎么爱说话，对分红钱财也不在意，就好像在尘世中暂寻安觅之处落脚，迟早归位的谪仙！
“怎么？不愿意吗？”
听至这番言论，吴阑珊连忙致谢离开，本来她就想先去守灵，但爷爷临死前说这新东家不理事，他们必须一切以当铺处理为重！
毕竟这算是一方铁饭碗，无论如何都要守住才行！
下一刻，周吴刚坐上板凳，给自己泡好枸杞温茶，细细品味，再看向窗外一眼，“还不进来？一位武道大宗师，周府大管家！”
话语一落，龚老缓缓走进，年岁侵扰之下，他已力不从心。
“你快死了。”周吴毫无避讳，径直出声说道。
龚老坦然承认：“老夫已经八十有九，三十年前先生来周府内，我看不清虚实，现如今我甚至都不敢肯定你是否…在这里！”
“你是否踏入武道里最后的无上大宗师层次！”
“太初授道之前，知玄观郭封便是青史记载最后一位武道无上大宗师，自此往后，修仙大盛，人间武道再无诞生过那般存在！”
求武得武，一生唯武！
如今可能武道至高在前，岂会不想探查究竟？！
“老夫…只想听见这个问题的答案！”说至此处，龚老面色红润，如同回光返照，呼吸急促起来，双眸绽放璀璨光华，厉声道：
“又或者…先生乃是在武道上开辟新路的存在！”
“无上大宗师之后，亦有…亦有无比耀眼的未来在等待着！”
听至此处，周吴停下喝枸杞温茶的动作，目光如炬：
“我从未修习过武道。”
随后，闭上眼，分明拒人于千里之外。
龚老还欲再言，但最后只是黯然叹息，转身回归周府当中。
“他很希望武道之上，还能有崭新层次存在！”
“不！”周吴摇头，随后斩钉截铁：“应该是此世所有修武道之人，都盼望如此！希翼武道打破极限，叫天地之中再立不朽！”
“欲以武道试比仙！”
……
三月时光如白驹过隙。
周府。
龚老躺在床榻，弥留之际，看向陌生的天花板。
周吴的身影悄然浮现。
旁边正在哭泣的众人毫无察觉。
白发复黑颜，样貌转瞬回归三十年前的姿态。
时光没有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任何衰老痕迹。
“…仙！？…武！？”龚老双手胡乱挥舞，他急需这个答案。
但还没有等来，须臾之间，双目涣散无神，生机瞬间逝去。
手臂颓然无力垂至床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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