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目光落在老人身后的推车旁。三个陶罐整齐地码在木板上，罐口用浸过树脂的麻布封着，罐身贴着用炭笔写的标签：“石灰水（纯度 68%）”“草木灰（辐射值 0.12Sv/h）”“铅板（厚度 3mm）”。最边上的竹筐里装着些褐色的块状物，表面泛着油腻的光泽 —— 那是石磨村特有的辐射吸附剂，用烧焦的麦壳混合猪粪烧制而成，吸附效率比档案谷的草木灰高出三成。
“先看货。” 李老头的孙子狗剩突然从栅栏后钻出来，手里攥着块棱角分明的铅板，板边缘的切割痕迹还很新鲜。少年的左耳缺了一小块，那是去年被辐射变异的野狗咬伤的，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像某种植物的叶脉。
林野接过铅板，指尖立刻感觉到一股细微的震颤 —— 这是高纯度铅在辐射环境下特有的共振。他掏出铜质卡尺，将游标卡在铅板边缘，阳光透过雾层照在刻度上，显示厚度恰好 3 毫米。“切个截面看看。” 他从帆布包取出折叠小刀，刀刃是用旧文明的钢锯条打磨的，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李老头突然按住他的手腕，老人掌心的老茧蹭过林野腕间的胎记，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不用切，” 老人的眼睛瞟向档案谷的方向，声音压得极低，“这批货是从黑鸦聚落换来的，铅里掺了些‘特殊纤维’，但屏蔽效果比纯铅还好。”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将铅板凑近辐射仪，指针果然稳定在 0.25Sv/h，比普通铅板低了近一半。当他用小刀轻轻刮下一点铅屑时，发现碎屑中混着极细的银白色纤维 —— 与他在荆棘丛中发现的金属纤维一模一样。
“这些纤维……”
“别问。” 李老头突然提高声音，将一个陶罐推过来，“石灰水熬了整整一夜，用的是红锈林边缘的石灰石，脱胶效果比上次的好。” 老人的手指在罐口的麻布上快速敲击着，节奏分明：短、短、长 —— 这是两个聚落约定的危险信号。
林野的目光扫过石磨村的防御工事。栅栏后的了望塔上新架了两具弓箭，箭头淬着暗绿色的液体 —— 那是用变异蟾蜍的毒液熬制的，专门对付辐射区的野兽。几个村民正往栅栏底部的缝隙里填充黏土，动作慌张得像是在封堵什么东西。
“清单上的东西，” 林野弯腰掀开竹筐的麻布，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桑皮纸，“《齐民要术》的纤维提取法写在第三卷竹简里，步骤标得很细，你们的草木灰得先在 0.3Sv/h 的辐射场里晾三天。”
狗剩突然指着林野的帆布包：“听说你们在研究‘会动的纸’？” 少年的眼睛瞪得溜圆，“我爹说红锈林里有种纸，纤维能自己钻进石头缝，把整块花岗岩都撑裂了。”
李老头狠狠拍了下孙子的后脑勺，老人转身时，林野看见他后颈的皮肤呈现出淡淡的青黑色 —— 那是长期接触高辐射纤维的典型症状。“小孩子胡咧咧。” 老人将三个陶罐塞进林野的竹筐，“你们要的铅板在推车底下，一共五块，够修半个月的天窗了。”
交换在沉默中进行。林野数着桑皮纸的捆数，听着李老头报出草木灰的斤两，两人的手指在清单上划过，炭笔的痕迹在潮湿的麻布上晕开，像不断扩散的辐射云。当林野拿起最后一卷竹简时，发现筒底藏着张折叠的麻布，展开后是幅粗糙的地图，用红漆标出了红锈林边缘新出现的纤维集群，每个集群旁都画着个螺旋状的符号。
“净化者来过。” 李老头的声音压得像耳语，老人的烟袋锅在掌心转得飞快，“他们在找一种‘会发光的纸’，说那是旧文明留下的钥匙，能打开红锈林深处的‘纤维库’。”
林野的呼吸骤然停滞。他想起昨夜处理的异常纤维，在紫外线下确实会发出微弱的蓝光，纤维排列的规律与星图有着惊人的吻合度。当他将竹简递给李老头时，故意让纸卷散落一地，趁捡拾的间隙低声问：“他们有没有说‘734’？”
李老头的烟袋锅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老人弯腰去捡时，林野看见他的手腕在剧烈颤抖，袖口露出的皮肤上有个淡红色的印记 —— 与净化者的螺旋标记一模一样。“别再查了。” 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儿子就是因为捡了块带编号的金属片，被他们活生生……”
话未说完，石磨村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村民跌跌撞撞地跑来，嘴里喊着：“纤维！那些纤维又钻进来了！” 林野抬头望去，只见栅栏底部的黏土正在隆起，无数银白色的细丝从地下钻出，在阳光下编织成螺旋状的网，将整个石磨村围在中央。
“快走！” 李老头猛地将林野推出栅栏，“这些纤维会跟着纸浆走，别带回档案谷！” 老人转身时，狗剩正用斧头劈砍那些不断蔓延的纤维，银白的细丝缠住斧刃，发出金属摩擦的尖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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