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楼里一片死寂。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空无一人的走廊,两侧紧闭的办公室门如同沉默的棺椁。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浓重的旧纸张和防蛀药水的气味,在深夜里显得更加阴森刺鼻。恒温恒湿系统的低沉嗡鸣,此刻听来如同亡魂的叹息。
他快步走向通往地下档案库的水泥坡道。坡道口那扇厚重的防火门紧闭着。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门开了,一股更加阴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寒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湿霉味。
他打开库房入口处的照明总闸。惨白的灯光瞬间亮起,照亮了眼前如同钢铁森林般的密集架,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巨大的空间在强光下显得更加空旷、死寂、冰冷。只有恒温恒湿系统持续不断的嗡鸣,以及他自己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每一步都带着回音,如同有另一个脚步声紧紧跟随。
他凭着白天的记忆,在迷宫般的架子间快速穿行,目标明确地奔向存放七四年清源河卷宗的那个区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终于,他再次站在了那排标着“1974年 - 水利/灾害/事故”的铁灰色密集架前。
他找到白天那个位置——存放“省防汛抗洪考察组工作记录及事故报告”卷宗盒的地方。
空的!
那个蓝色的卷宗盒,不见了!
李成栋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头皮炸开!他猛地扑上去,双手在冰冷的架子上胡乱摸索,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空位,仿佛想确认自己是否看错。
没有!真的没有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是谁?王磊?他白天拿走了?还是……档案局内部的人?孙局长?他们抢先一步拿走了关键证据?!
他像疯了一样,开始在相邻的架子间翻找、搜寻。动作粗暴,不顾一切地拉开沉重的密集架,灰尘簌簌落下。他喘着粗气,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恐惧从额头滑落。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份记录着谎言和死亡的关键卷宗,如同人间蒸发!
就在他濒临绝望之际,目光扫过架子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散落着几张似乎是整理时掉落的、边缘已经磨损发毛的旧纸张。他猛地蹲下身,手指颤抖着将那些纸捡了起来。
是几张泛黄的、字迹模糊的稿纸,像是某种原始的工作日志或记录的草稿。纸张被水渍浸染过,墨迹有些晕开,但还能勉强辨认。
其中一张纸的抬头潦草地写着:“74.7.17 清源河 现场记录(草)”。下面的内容断断续续:
“……下午三时许……赵振江同志……坚持要下水……查看堤坝根部冲刷情况……王建设同志劝阻无效……水流异常湍急……赵同志……失足滑入深涡……王建设同志……情急之下……跳入水中施救……瞬间……被激流卷走……”
李成栋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强光刺穿!他死死盯着那潦草的字迹,每一个模糊的词语都像重锤砸在他的神经上!
赵振江失足滑入深涡?
王建设跳入水中施救?
然后……被卷走?!
这和他与赵振江在事后两天“统一口径”的证词——王建设“主动请缨查看险情”时“不幸被卷走”——截然相反!
这才是最初的、原始的、未被篡改的现场记录?!
一股冰冷的、带着河水腥气的死亡气息,仿佛穿透三十年的时光,从这张泛黄的草稿纸上扑面而来!李成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他扶着冰冷的密集架,才勉强没有瘫倒。真相……被掩盖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王建设是为了救赵振江……而死的?!而他们……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档案库深处响起。
李成栋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那声音……离他很近!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某个架子后面!
是谁?!
他猛地转过身,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密集架,惊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惨白的灯光下,密集架的阴影交错纵横,形成一片片深不可测的黑暗区域。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光影的错觉?
“谁?!谁在那里?!”李成栋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在空旷死寂的库房里撞出空洞的回响。
没有回答。
只有恒温恒湿系统那单调、持续、如同亡魂叹息般的低沉嗡鸣,在无边的寂静中回荡。嗡……嗡……嗡……
李成栋僵立在原地,背靠着冰冷的铁架,冷汗如同冰冷的蚯蚓,顺着脊柱蜿蜒而下。他死死盯着那片浓重的阴影,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他能感觉到,在那片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正无声地、冰冷地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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