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成栋同志,”孙局长话锋一转,笑容依旧,语气却微妙地带上了一丝公事公办的硬度,“局党组的分工呢,暂时这样安排。你刚来,先熟悉熟悉环境,重点协助管理档案接收征集处和信息技术处的工作,具体嘛,待会儿让办公室王主任给你送份详细材料。你看怎么样?”
档案接收征集处?信息技术处?听起来像是核心部门,但李成栋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接收征集,面对的是源源不断送来的、需要整理编目的故纸堆;信息技术,不过是把那些故纸堆扫描录入冰冷的数据库。这是最基础、最繁重、也最远离档案核心价值挖掘和利用的“苦力活”。一个刚来的副职,被安排分管这些,与其说是重用,不如说是精准的定位——一个高级保管员,一个档案数字化流水线上的监工。
“我没有意见,服从组织安排。”李成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好!成栋同志觉悟就是高!”孙局长满意地笑了,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咱们档案局啊,工作性质特殊,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才是根本。急不得,躁不得。”他的目光在李成栋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某种东西,“档案嘛,是历史的沉淀,我们守护的,就是这份沉淀。慢慢来,慢慢品。”
“沉淀”二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意味深长。那目光里,除了审视,似乎还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说是对“失意者”命运的了然?
谈话并未持续太久。孙局长很快按铃叫来了办公室王主任——一个同样面无表情、动作刻板的中年男人。王主任带着李成栋去看了他那间位于走廊尽头的、略显狭小的新办公室。一张旧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文件柜,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仅此而已。窗户正对着院内那棵巨大的老樟树,湿漉漉的枝叶几乎贴到了玻璃上,光线被遮挡了大半,房间里一片昏暗阴冷。
“李副馆长,您的办公室暂时这样安排,看还需要添置什么,随时跟我说。”王主任的声音平板得像是在念稿子。
“不用了,挺好。”李成栋环顾着这间散发着霉味和尘埃气息的斗室,心里一片冰凉。这与他省委政策研究室那间宽敞明亮、视野开阔的办公室,形成了残酷的、令人窒息的落差。
王主任点点头,递过一份打印的、密密麻麻的分工文件和局通讯录,又交代了几句诸如食堂位置、作息时间之类的琐事,便转身离开了,留下李成栋独自一人站在昏暗的房间里。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水冲刷的老樟树。冰冷的雨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郑国富那沙哑、带着恐惧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七四年!七四年的!所有相关卷宗!全部!重点梳理!”
心脏猛地一缩。
他必须立刻找到郑国富!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掏出手机,手指有些僵硬地翻出郑国富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冰冷的、机械的女声重复着。关机?怎么会关机?李成栋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他不甘心地又拨了一遍,结果依旧。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李成栋猛地回过神,迅速压下脸上的异样。
“请进。”
门开了,进来的是刚才带路的党组秘书。她手里拿着一张便签纸,脸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李副馆长,楼下接待室有一位访客,指名要见您。”
“见我?”李成栋愕然。他才刚到档案局不到两小时,谁会知道他在这里,并且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是的。他说他姓王,叫王磊。”秘书的声音毫无起伏。
王磊?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李成栋的心湖中激起剧烈而不安的涟漪。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一个模糊的、令人心悸的轮廓却在脑海中迅速成形。他强作镇定:“好,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
接待室在一楼入口处旁,空间不大,摆着几张陈旧的布沙发和一张茶几。李成栋推门进去时,一个身影正背对着门,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听到开门声,那人缓缓转过身。
是个年轻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中等,穿着普通的深色夹克和牛仔裤,短发,五官轮廓分明,尤其是一双眼睛,深邃、沉静,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没有任何温度。他的目光落在李成栋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要直接看进他的骨子里。他的嘴角似乎习惯性地向下抿着,形成一道冷硬的线条,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的阴郁感。
李成栋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这张脸……这张脸!虽然褪去了青涩,线条更加硬朗,但那眉眼间的轮廓,那隐约的神态……像!太像了!像那个被尘封在三十年前、定格在泛黄照片上的腼腆青年——王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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