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秋水的目光落在标本盒上,突然想起自己去年整理单位基建档案时,为了赶进度,没戴手套就直接翻阅 1990 年代的工程图纸,当时图纸上留下的指纹,现在想来竟像一道刺眼的印记。
“周老师,我之前总觉得戴手套、擦档案盒这些步骤太繁琐,有时候图省事就省略了。现在看到这些纸张切片,才明白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其实是在透支档案的‘生命’。”
周明远把标本盒放回原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工作笔记,封面上写着 “1987-2003 档案修复日志”。“谁刚入行没犯过迷糊?我年轻时还差点把墨水洒在 1950 年的土改档案上呢。重要的是要把教训刻在心里。就说去年那份 1949 年的地下党档案吧,刚发现时,档案袋里都长了霉斑,有三页纸的字迹几乎成了淡灰色,用普通放大镜都看不清。我们把档案送到省档案馆的修复中心,光是前期的检测就花了半个月 —— 先用 pH 试纸测纸张酸碱度,发现已经偏酸性(pH 值 6.2),又用纤维分析仪看纤维受损情况,最后确定用‘干洗剂除霉 + 纳米级纸张加固剂修复’的方案。”
他翻开日志,里面贴着修复过程的照片:工作人员戴着双层手套,左手托着档案,右手拿着细如发丝的竹镊子,一点点剥离霉斑;还有用显微镜头拍摄的字迹复原过程,原本模糊的 “组织联络点” 五个字,在加固剂的作用下,逐渐显露出深蓝色的笔迹。
“你知道修复时最关键的是什么吗?是控制环境湿度。当时修复室的湿度必须稳定在 55%,差一个百分点都不行 —— 湿度过高,纸张容易变形;湿度过低,又会加速纸张脆化。我们三个老档案员轮班盯着温湿度计,整整三个月,每天只敢睡四个小时,就怕出一点差错。”
季秋水凑近日志,看着照片里那些细微的操作,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原来修复一份档案要这么难。”
“难的不是技术,是耐心。” 周明远笑着合上日志,走到库房中央的大桌子旁。这张桌子看起来平平无奇,桌面却铺着一层两厘米厚的羊毛毡,边缘用棉线仔细地缝了一圈。“这毛毡不是随便选的,是内蒙古产的细毛毡,经过了无酸处理,pH 值稳定在 7.2 左右,刚好和档案纸张的酸碱度互补。每次查阅珍贵档案,我们都会把档案放在毛毡上,一来能减少档案与桌面的摩擦,二来毛毡的纤维结构还能吸附空气中的微小灰尘。你别小看这层毛毡,它已经用了十五年,光清洗就洗了八次,每次清洗都得用去离子水,还要在恒温烘干房里烘三天,就是为了保证它的无酸属性不被破坏。”
他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两副手套,一副白色的薄款,一副浅灰色的厚款。“这白色的是聚酯纤维无酸手套,专门用来翻阅民国以后的纸质档案;浅灰色的是棉质无酸手套,用来处理明清时期的古籍档案。为什么分这么细?因为聚酯纤维手套虽然薄,但透气性稍差,长时间佩戴容易出汗,汗水里的盐分和油脂会透过手套渗透到纸张上,对脆弱的古籍档案来说就是‘隐形杀手’。而棉质手套吸汗性好,却又太厚,翻页时容易刮伤民国档案的薄纸。”
季秋水拿起一副白色手套戴上,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纸张的纹理,却又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没想到一副手套还有这么多讲究。”
“讲究还多着呢。” 周明远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打开后里面装着几支不同型号的毛笔和一瓶透明的液体。“这是档案修复专用的糨糊,用小麦淀粉和去离子水熬制的,不含任何防腐剂,每次用之前都要重新熬制,当天熬的当天用完。还有这些毛笔,笔毛都是黄鼠狼尾毛做的,软硬适中,用来修补档案的破洞时,既能把糨糊均匀地涂在纸张边缘,又不会戳破纸张。早年没有这些专业工具,前辈们就用自己家做的面粉糨糊,还得在太阳底下晒上半天,把水分晒干,再磨成粉,用的时候再加水调。现在条件好了,工具越来越专业,但前辈们那种‘一针一线修档案’的认真劲儿,我们可不能丢。”
他拿起一支毛笔,蘸了一点糨糊,在一张废纸上轻轻涂了一笔,糨糊很快就渗透进纸张纤维里,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你看,这糨糊的黏稠度刚好能把两张纸粘在一起,又不会渗透到纸张的另一面,这都是前辈们经过无数次试验才摸索出来的比例。当年修复那份地下党档案时,有一页纸破了一个两厘米长的洞,我们就是用这种糨糊,把一张和原纸材质相同的补纸粘在破洞处,再用镊子一点点把补纸的边缘压平,让它和原纸完美融合。光是补这个洞,我们就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每天只敢补一毫米,就怕补得太快,边缘会起皱。”
季秋水看着那支毛笔,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整理档案时,曾用普通胶水粘过一张破损的文件,结果胶水干了之后,文件上留下了一圈黄色的印记。“周老师,我以前用普通胶水粘过档案,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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