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语气转为缓和:“但同时,我们也必须看到,刘德贵同志多年来在基层兢兢业业,为兴龙镇的发展做出过贡献。功过要分开看,不能因瑕掩瑜,也不能因功掩过。”
全场屏息。
“因此,”周国栋一字一句地宣布,“我建议:刘德贵同志调任县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保留正科级待遇。同时,选派县委办副主任陈明同志接任兴龙镇党委书记。”
决定一出,众人神色各异。解来峰微微点头,虽未彻底“拿下”刘德贵,但至少将其调离实权岗位,算是阶段性胜利。黎炳红脸色阴沉,却无法反驳——主要领导发话,再争也无意义。他只能在心里暗叹:“刘德贵啊刘德贵,你非要和新来的副书记硬碰硬,这下好了,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面子保住了,实权却丢了。”
而陈明,这位三十出头、能力出众的年轻干部,此刻内心五味杂陈。他深知,这不仅是提拔,更是一副重担。兴龙镇拆迁任务繁重,旅游开发争议不断,前任留下的“烂摊子”和群众积怨,都等着他去化解。他站起来,郑重表态:“感谢组织信任,我一定以务实作风、群众路线为根本,坚决杜绝形式主义,全力推动兴龙镇高质量发展。”
他的发言赢得一片掌声。解来峰赞许地点头:“陈明同志能力强、作风正,是合适人选。”万益行也微笑附和:“年轻干部,有冲劲,好!”
会议在周国栋的总结中结束:“这次调整,既是对刘德贵同志的警示,也是对全县干部的提醒。党建不是摆设,群众不是观众。我们必须以案为鉴,坚决反对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真正把工作做到群众心坎上。”
散会后,阳光依旧炽烈。但会议室内的硝烟,却久久未散。
会议结束后,季秋水回到综合科办公室。就看见老王头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茶叶沫子顺着缸沿往下淌。他拿袖口胡乱抹了把,冲季秋水招招手:"小季啊,过来坐。"
季秋水抱着笔记本,在凳子上坐下。
老王头从抽屉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头装着晒干的南瓜子。
"知道为啥叫你不?"老王头把南瓜子摊在《人民日报》上,"今天常委会的记录,是你记的?"
季秋水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硬壳。她记得很清楚,解来峰拍桌子时钢笔溅出的蓝墨水,黎炳红转笔时金属笔帽的反光,还有周国栋用钢笔敲桌面的节奏:一下,二下,三下,多下的,像某种暗号。
老王头吐了口瓜子皮:"二十年前,我也坐你那个位置。"他指着窗台上积灰的档案盒,"那会儿还是用复写纸,三层的,垫板底下得垫《红旗》杂志才印得清楚。"
季秋水发现老王头的右手食指是变形的,第二关节突出个硬疙瘩。老档案员说这是常年握钢笔留下的"笔茧",她当时不信,现在看着那扭曲的指节,突然觉得档案室里的樟脑味没那么刺鼻了。
"今天会上,新来的解书记提出处理刘德贵了?"老王头突然压低声音,"你记了多少?"
"全程记录。"季秋水翻开笔记本,"包括他引用《康熙字典》里'群'字解释那段..."
"傻丫头。"老王头用瓜子壳在报纸上摆出个"人"字形,"你看见黎炳红书记当时怎么咳嗽的吗?第三排,就是周书记左手边那个穿藏蓝夹克的老头,那是教育局赵局长(跟刘德贵是穿一条裤子的),他闺女在黎炳红外甥的公司当会计。"
季秋水笔尖一顿,墨水在纸上洇出个黑点。她想起黎炳红确实在解来峰说到"历史经验"时清了清嗓子,而周国栋的钢笔当时就停在"经验"两个字下面。
"这还算浅的。"老王头把报纸折成小船,"前年扶贫乡镇到底给那个乡镇,常委会开了四次。你猜最后怎么定的?"
季秋水摇头。她只见过最终印发的《会议纪要》,上头写着"经充分讨论,一致同意"。
老王头用指甲在报纸上划出几道痕,"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讨论如何处理刘德贵吧?"
"最后是刘德贵被发配到县发展改革委了!"她轻声说。
"知道周书记为啥总用那支钢笔点桌子不?"老王头从抽屉深处掏出个褪色的丝绒盒子,取出眼镜戴上。"点桌子,是在给几位常委传递信号,点一下是就这样决定,点两下是可以考虑,点三下是不行,如果是连续点多下,代表他要发表讲话了。"
季秋水想起周国栋今天确实用了这支笔,在讨论时,他用笔连续点了几下。
"您是说...常委们早就通了气。"季秋水声音发颤,"所有决定都是..."
档案室的挂钟敲了九下,声音在铁皮柜间回荡。季秋水注意到钟摆后面贴着张褪色的《工作证》照片,年轻时的老王头穿着四个兜的中山装,领口别着钢笔。
"您当年..."她迟疑地问。
"我?"老王头用钥匙打开最上层的抽屉,取出一叠用红绳捆着的笔记本,"1997年,我记了三个月的会议记录,最后发现...那时的博弈才是真刀真枪,现在是软刀子多了,你看这些笔记本,可能对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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