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语粗豪,毫不避讳,却自有一番真性情。杜甫闻言,心中积郁的闷气仿佛也散了不少,苦笑道:“季鹰你也听说了?此事……唉,一言难尽。”
几人进入堂屋,宗氏连忙奉上热汤。严武也不客气,大口饮尽,抹了把嘴,神色便严肃起来:“子美兄,我此次是奉旨前往河东公干,途经洛阳,听闻你在此处,特来一见。更重要的是,我在洛阳城中,听到些不好的风声,与你家有关,放心不下,故夤夜赶来。”
杜甫神色一凛:“季鹰请讲。”
严武压低声音,虎目中寒光一闪:“那曹某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贪图你那林地是真,但更因你那日在诗会上,借令郎之口,大大折了他的面子,如今已是恼羞成怒。流言只是开端,我听闻,他府中养着些江湖人物,恐会行那不轨之事!”
杜甫与杜丰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那夜警告,果然非虚!
“他……他敢!朗朗乾坤,莫非没有王法了?”杜甫气得浑身发抖。
“王法?”严武冷笑一声,“在这洛阳地界,他曹某人便是半个王法!尤其如今朝中……唉,杨国忠专权,各地官吏亦是上行下效,乌烟瘴气!”他顿了顿,看向杜丰,目光中带着一丝欣赏与担忧,“尤其是你这儿子,风头太劲,又得罪了他,恐怕已成其眼中钉。我担心,他们明的不成,会来暗的,或掳走令郎以作挟,或……行那更歹毒之事。”
杜丰心头一紧,果然,最坏的情况还是来了。自己这“神童”之名,在带来声望的同时,也成了招祸的根苗。
“这……这该如何是好?”宗氏闻言,脸色煞白。
严武沉吟片刻,道:“子美兄,此地不宜久留。我公务在身,不能久待,明日便需启程。为今之计,你们最好尽快离开陆浑山,要么随我一同北上,我先将你们安置在安全之处;要么,你们即刻动身,返回长安,天子脚下,那曹某人手再长,也终究要收敛几分。”
离开?杜甫面露难色。他在此虽清贫,但总算有个落脚之处,返回长安,又是一番奔波,且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就在这时,杜丰却忽然开口,声音清晰:“父亲,严世叔,可否听小子一言?”
两人都看向他。
杜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缓缓道:“逃避,终非长久之计。曹府势大,我们今日避往长安,他日若在长安又遇权贵,又当如何?难道要一直避下去吗?”
“那你待如何?”严武挑眉问道。
杜丰转过身,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与其被动躲避,不如主动示警,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如何示警?”
“今夜,严世叔突然到访,声势不小,曹府必然已经知晓。”杜丰分析道,“严世叔乃京官,奉旨公干,身份非同一般。您今夜留宿于此,便是对我杜家最好的庇护。明日世叔离开前,可再大张旗鼓,赠我父一些京中带来的物件,或言明已在京中好友处提及我杜家近况。如此,曹府便会投鼠忌器,他们若再敢动手,便要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起谋害与京官关系密切、甚至可能已入某些大人物视野的杜拾遗家眷的后果!”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自身防备不可松懈。但经此一番,应能为我们争取到离开或准备的时间,且是以一种更体面、更安全的方式。”
一番话,条理清晰,思虑周全,竟是将严武的突然到访,瞬间转化为了一招绝佳的反制棋!
严武听得目瞪口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赞道:“好小子!好算计!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此计大妙!既能震慑宵小,又全了子美兄的颜面!便依你所言!”
杜甫看着儿子,眼中充满了震撼与复杂。他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必再仅仅将丰儿当作一个需要庇护的孩童了。
这一夜,陆浑山庄灯火未熄。严武与杜甫畅谈至深夜,而杜丰,则在安排好严武随从的住所后,回到自己房中。
他没有立刻睡下,而是站在窗边,听着外面风雪声中,隐约传来的、严武那中气十足的谈笑,以及庄园外,或许存在的、某些窥探目光悄然退去的声音。
指间的冰冷并未完全消退,但他心中,却仿佛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寒夜中,燃烧得更加明亮。
示警已成,但危机并未解除。这只是将一场可能的夜袭,变成了一场更为漫长的对峙。
他需要更快地成长,需要更多的力量,来守护这个家,以及……应对那即将到来的、席卷天下的风暴。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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