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窗棂切割着窗外灰蒙的天空,书房内弥漫着旧书、咖啡和上好雪茄的混合气息,这是一个试图维系旧世界秩序与体面的堡垒,但堡垒之外,战争的铁蹄声已越来越近。
杜邦最终坐回书桌前,抽出一张印有共和国徽章的信笺。他拿起笔,沉吟良久,开始起草给巡捕房总监的指示函。措辞极其谨慎,要求“加强对租界内出版物的规范管理”,并“对日方所提及事宜进行审慎评估与汇报”。他没有完全关上门,也没有完全打开。写完最后一个字,他疲惫地靠向椅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一架日本零式战机正呼啸着低空掠过租界上空,巨大的噪音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他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一个时代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烦恼,远未结束,只是开始。
杜邦的情绪经历了几番起伏:最初接到照会时的震惊与愤怒,面对山本时的屈辱与克制,独处时的沮丧与无力,再到最终提笔时那种混合着审慎、无奈与一丝微弱责任感的复杂心境。他感到自己不再是外交官,更像一个当铺老板,在强盗的威逼下,不得不一件件典当掉家当,还要努力维持着体面的微笑。这种深入骨髓的悲凉,远胜于单纯的恐惧。
窗外那株在秋风中挣扎的玫瑰,象征着法租界乃至欧洲文明在上海最后残存的、脆弱的美与尊严。低空掠过的日本战机,则代表着冷酷的、无法抗拒的武力现实,其阴影笼罩一切。而总领事笔下那封措辞谨慎、盖着官方印章的信笺,则是旧世界秩序在面对新强权时,那种苍白、无力却又不得不为的最后姿态的缩影。
杜邦的心情,恰如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在《埃涅阿斯纪》中描绘的特洛伊陷落时的场景:“Timeo Danaos et dona ferentes”(即使希腊人带着礼物而来,我也感到恐惧)。日本人的“合作”要求,正如希腊人的木马,外表光滑,内藏杀机。他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与之周旋,这种清醒地看着灾难一步步逼近却无法全力阻止的无力感,是最深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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