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日昼伏夜出、穿越险地的跋涉,即便是秦枫与白枫也感到了一丝由内而外的疲惫。
丘陵下方那处简陋的驿站,在暮色中亮起的微弱灯火,如同沙漠中的绿洲,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这驿站规模很小,只有几间用粗糙岩石和泥巴垒砌的低矮房屋,门口挂着一个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字迹的木牌,旁边歪歪扭扭地立着一根挂着几盏骨灯的柱子。
这里是通往万兽泽边缘区域的最后几个补给点之一,过往的除了少数铤而走险的猎妖队和行商,便是像秦枫他们这样刻意避开主干道的“独行客”。
空气中弥漫的燥热渐渐被一股潮湿、带着草木腐烂和淡淡花香的气息取代,预示着他们已然接近了那片广袤而危险的万兽泽。
“殿下,今夜便在此歇脚吧。”白枫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过驿站周围。
这里鱼龙混杂,但比起在野外露宿,至少能获得一个相对遮蔽的环境,补充些清水,或许还能听到一些关于万兽泽和黑沼寨的最新风声。
秦枫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却更多被之前感知到的那丝奇异而熟悉的波动所吸引。
随着靠近驿站,那感觉愈发清晰了些,并非力量上的强大,而是一种……纯净的草木生机,以及一种深埋于记忆角落的、温暖而模糊的印记。
两人收敛气息,如同最普通的旅者,低头走进了驿站唯一一家兼营食宿的堂屋。
屋内光线昏暗,摆着几张歪斜的木桌,零星坐着几个面貌凶悍、气息驳杂的妖族,正闷头喝酒或低声交谈。
空气中混合着劣质酒气、汗臭和一种淡淡的、与外界不同的清雅花香。
柜台后,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整理着什么。
那身影娇小,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就在秦枫和白枫寻了张靠墙的空桌坐下,准备点些食物时,柜台后的那个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清秀的脸庞,带着妖族特有的、如同花瓣般的细腻纹路,眼睛大而明亮,却蕴含着岁月的沧桑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
她的气息很微弱,大约只有妖兵初期的水准,与这驿站格格不入,但那周身萦绕的、若有若无的草木清香,却让她显得与众不同。
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刚刚坐下的秦枫时,她的动作猛地一僵!
手中的一个粗糙陶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却恍若未觉,只是瞪大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秦枫,瞳孔剧烈收缩,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那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仿佛看到了绝无可能出现的奇迹般的激动!
秦枫也在对方转身的刹那,心脏猛地一跳!
这张脸……这周身纯净的草木气息……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无数纷乱的画面闪过脑海:辉煌壮丽的妖皇宫,四季不败的奇花异草,一个总是穿着素净衣裙、忙碌照料着花草的、怯生生却又带着执着的小小花妖……她似乎……叫做……百花?
是了!百花妖!
当年在妖皇宫御花园中,负责照料一片珍稀月光草的小花妖!
因为一次不小心弄坏了一株即将成熟的灵草,吓得瑟瑟发抖,是路过的少年秦枫出于怜悯,替她遮掩了过去,并未责罚……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裂风妖王势力范围内的偏僻驿站?
秦枫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但脸上却强行维持着平静,甚至刻意流露出一丝被对方失态注视而引起的不悦和警惕。
他现在的身份是“风秦”,一个落魄的流浪妖修,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白枫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氛围和百花妖的异常,他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体内妖元悄然流转,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驿站内其他客人都被杯子摔碎的声音吸引,看了过来,见到只是一个弱小女妖失手打碎了东西,又见秦枫和白枫这两个看起来不好惹的“流浪客”面露不悦,便都失去了兴趣,继续各自的事情。
百花妖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连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碎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柜台旁的另一个伙计模样的妖族说道:“对、对不起,我……我手滑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挤出了一丝属于客栈老板娘的、职业化的、却依旧难掩激动的笑容,快步走到秦枫他们的桌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无比的恳切:
“两、两位客官,打、打扰了。方才是我失礼……看两位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来。后面有清净些的内室,酒水食物也更好些,不如……移步内室歇息?”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秦枫,那眼神深处,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激动、确认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恳求。
秦枫与白枫对视一眼。
白枫眼中带着询问,秦枫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百花妖的反应,绝非无故。
而且,她似乎……认出了他?
凭借什么?他如今的伪装应该天衣无缝才对。
“带路。”秦枫的声音沙哑而平淡,仿佛只是接受了店家善意的推荐。
百花妖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引路,带着两人穿过嘈杂的堂屋,走向后面一间更为僻静、陈设也稍好一些的石室。
石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百花妖猛地转过身,不再掩饰,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仰起头看着秦枫,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尽的激动与委屈,泣声道:
“殿下……是您吗?真的是您吗?百花……百花终于又见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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